程玉堂適時表露出一點遺憾。
他給楚慎行幾張自己的信符,叮囑:“那我便先去客棧了。等楚道友換到儒風寺的信物,再做打算。”不要求過多,但也展露善意。他是要“交朋友”,而非死纏爛打。
程玉堂注意拿捏分寸。
楚慎行禮尚往來,也拿自己的信符給對方。並非用藤葉,而是普通符紙書成。同時,他記起秦子遊已經快用光的符紙庫存,這還是在他們大多時候都直接省時省力用藤葉的前提下。
難得來修士匯集之地,要買的東西,還有很多。
兩邊分開,程玉堂帶著小廝,消失在熙攘人群之中。
秦子遊念念叨叨:“師尊,我們能換到采摘名額嗎?若是不能,你打算賣什麽東西?對了,既然都到這裡,得給你也找把劍……”雖然已經習慣楚慎行不提前通知,便直接抽出日影,可秦子遊還是覺得,師尊該有一把自己的劍。
這不是他小氣——當然,說實話,秦子遊的確抱著一點隱隱醋意,覺得這樣下去,日影會不會隻認師尊,不認自己?
而是的確從現實考慮:遇到外敵,楚慎行用上日影,秦子遊就只能兩手空空,在旁邊乾看。
秦子遊這提議,倒是和楚慎行決定南下時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既然秦子遊說了,楚慎行就有意問:“子遊,你不喜歡我用日影?”
秦子遊眨巴兩下眼睛,警惕:師尊這話,好像有什麽深意?
他嘻嘻笑了下,堅決不落入圈套:“既要知道懸賞名錄,還是該直接問儒風弟子。哎,那邊那位郎君——”
第38章 凌波步
有儒風寺弟子尋聲看來,秦子遊往前, 向對方問起。那弟子腰間掛著和梅如故腰間一樣的玉牌, 和善地為秦子遊指路。秦子遊聽著,“嗯嗯”記下,很快又回楚慎行身邊。
楚慎行背手看他。
他這樣子, 帶著年長者的沉著氣度, 面容沉靜, 略有嚴肅, 薄唇抿起。
秦子遊繃住笑臉,道:“那郎君說,儒風寺在雲夢澤邊建了座凌霄樓。拿到采蓮名額的人, 便直接在凌霄樓內住下。倘若今日兌完采蓮名額,那明日晨起,就是蓮池開啟之時。但若名額尚未兌完,便要先去拍賣,得等些時候。”
說完,少年停頓一下,微微抬頭,看向師尊。
楚慎行不答話,依然像是剛剛那樣看他。
秦子遊:“……”不是吧!還在等我答剛剛的問題呢?
少年心中哀嚎:我剛剛為什麽要多嘴啊!
他面不改色, 繼續說:“這麽說來,是不是要給程仙師講一聲, 我們得日後再與他會合?”
這是明確問句。秦子遊講完, 便開始在心中默數:一、二——
在“三”之前, 楚慎行言簡意賅:“可。”
秦子遊笑意更盛。
少年眉眼生輝,陽光燦爛,輕快道:“既如此,這就去凌霄樓吧?”
說著,他又短暫一停,叫:“師尊?”最後一聲,比先前稍輕、稍軟,算是不太明顯的求饒。
楚慎行一面覺得,這樣逗小孩兒很好玩。一面又想,要是逗過頭,似乎也不好。
所以這次,他回答快一些,還是簡簡單單一個字:“好。”
雲夢郡、雲夢府皆因雲夢澤而得名,可後者並不在城中。那儒風寺弟子告訴秦子遊,若從碼頭趕去,用凡人腳程來算,得有半天功夫。至於修士,就看各自身手。
往凌霄樓一路,秦子遊見到無數大顯身手的修士。禦劍而行不算稀奇,他還見到乘靈獸的、禦銅錢的。秦子遊看花了眼,在那禦銅錢的修士從眼前經過時,下意識去拉楚慎行衣袖,喊:“師尊,你看!”
楚慎行看了,想:平平無奇。
正想著,忽而聽見一聲鳥鳴。鳴聲悠揚,一片陰影掠過上空。路上修士抬頭,大多只見碧綠的華美尾羽在空中飄搖。
是一隻青鷺,正往東飛去。
楚慎行神識展開,去“看”駕青鷺的修士面孔。
對方修為不及他,沒有察覺到這點窺探。
楚慎行一哂。青鷺背上算是故人,可故人尚不認識他。
師徒二人周遭,議論聲起:“那便是儒風寺的內門弟子吧?”
“何止如此。我從前聽聞,只有掌門、長老的親傳弟子,才能駕青鷺。”
“這是要去凌霄樓?”
“興許。莫非是凌霄樓那邊又什麽新變故?”
“不好,咱們得速速趕路。”
秦子遊聽得緊張。
他手從楚慎行衣袖上落下,小聲說:“師尊,咱們是不是也加快速度?”
楚慎行:“不急。”
秦子遊眼珠轉了轉,打量四周。
有草,有樹。雖然不及楚國的鬱鬱山林,但也算草木靈氣充裕。不是靈氣問題。
那只能是楚慎行認為沒必要急於前行。
既如此,秦子遊稍稍冷靜,問:“師尊莫非知道什麽?”
楚慎行考慮一下,告訴他:“方才過去的人,我認得。”
“認得?”
“她是名醫修,”楚慎行道,“青鷺要去的方向,也不是凌霄樓。多半是旁處出了什麽事,她前去相助。”
這話出乎秦子遊意料。
此前,他知道楚慎行是歸元宗宋真人的弟子。可對此,秦子遊沒有太多真實感。到這會兒,遠離郢都、遠離歸元宗種種後,少年才恍然:不論結果如何,師尊既然能在宋安門下修到金丹,大約也是才名兼具。他總要交際,凡人難以入眼,同門之外的選擇,便只有自在峰、儒風寺,加上穿雲樓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