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鶴軒屏息靜氣,站在師尊之後,看這幕。
他心忐忑。
如若細看,便會發覺,此刻青年額頭正冒出點點冷汗。
這實在太不應該。
他是築基期修士,已經超脫於凡人,不必飲食,不必起居。按說不會出汗。
奈何路鶴軒實在驚懼。
先前,他匆匆回宮,滿心倉皇地把閔月逃走事報予師尊
這次隨師尊下山,原本是個絕好的機會。正如李鴻在劍峰弟子威望甚高,路鶴軒也是陣峰內門弟子口的“路師兄”。
路鶴軒野心勃勃,有更高的期望:成為師尊親傳弟子。
可當下。他辦砸了師尊交代的事。
師尊雖未懲處,和路鶴軒不會天真地覺得,自己已經安全。成為親傳弟子事不必再想,接下來最重要的,是抓回閔月、將功折罪。如果師尊願意讓他回宗門後自去明淨樓領罰,事情就算過去。
可如果師尊不願——
路鶴軒喉結滾,額上冷汗更多。
那他就等想想,要如何在師尊出手之前,自我了斷。
路鶴軒知道,趙開陽已為閔月謀劃已久。
作為峰之主,趙開陽久不突破,停留在元嬰前期接近千年,眼見連身為體修、不注重修為提升的杜衡都要超過自己。
遍尋法門之後,他想到以外力相助。
此前路進境,用過不少靈丹。到現在,趙開陽心知肚明,只有化神丹才能催動自己元嬰明心見性。
奈何莫說極品,單是上品、品化神丹,在碧元大陸上也已經是傳說之物。白天權先前耗費百年精力,耗費甚大,尋遍整個碧元大陸,終於湊出爐材料。
七十二種九階妖獸的內丹、庚申月夜的帝流漿、萬年金烏草……得知白天權要煉化神丹時,連掌門都來湊趣,贈白天權百零枚鮫珠,用以煆陰火。
歸元十二峰皆翹首以盼。
盼了三十年,得到答案:出丹兩枚,皆是下品。
趙開陽覥著臉,想討枚回來。他言明,陣峰任何東西,但凡白天權想要,都可以從挑選。
然而白天權拒絕他,自己用了枚,進境到元嬰後期。之後自忖再難進益,於是將另枚留存,只看日後。
為這個,陣峰與丹峰冷淡百年。
靈丹不得,趙開陽轉變思路,想到其他。
每二十年次收徒,四十年次輪換,下山的弟子總會帶回幾個凡人皇帝上供的爐鼎,其多是已經入道、仍想搏的修士。
趙開陽試過幾個,皆不滿意。
他想起傳說的天陰之體。
天陰之體無法自行修行,恰似凡人。如果不被其他修士發現,多半會碌碌終生。
可旦被修士留意,就會引起番爭奪。
原因無他。與天陰之體雙修,能將體內靈氣周天運轉速度加快到極致。次雙修,頂得上百年苦修。
當然,這對天陰之體的消耗同樣極大。但在趙開陽看來,區區凡人,拿益氣丹就能吊命,真正無本萬利。
然而天陰之體已經許久不曾出現,趙開陽不願枯等。
作為陣峰峰主,趙開陽手古籍甚多,其甚至有紫霄院法門殘本。在翻遍古籍之後,他還真找出門詭術。
殘本細細分說,要如何炮製天陰之體。
要找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女修,與凡夫俗子結合,在特定時日行房,又對行房之地嚴格要求。趙開陽卜了數卦,慢慢發覺,符合要求的幾個地方,都是凡人帝王居所。這讓趙開陽若有所悟,記起虛無縹緲的“龍脈”言。
他從陣峰弟子挑選出符合要求的女修,送她們下山。多少次嘗試,折了無數弟子,終於等到個閔月。
雅間之,隨著回蹤陣起,靈氣浮動,趙開陽眼前畫面變。
牆角綻放的風貂蘭在此刻重新含苞,他視野裡出現三個人:路鶴軒,閔月,加上魏遠。
昨日晚間,閔月與魏遠在望月樓相會,要按照魏遠先前布置好的那樣變裝、易容。兩人知道輕重緩急,見面之後隻講了寥寥數語,閔月就要擦去自己臉上的黃粉,改扮作男子。魏遠身材高大,寬肩窄腰,是偉岸丈夫。至於閔月,魏遠考慮周道:月娘骨架細、身量小,做女子裝扮是剛及笄的小娘子,可若扮作男子,就是十二三歲、尚未張開的清俊男童,正好來當魏遠的“書童”。
這會兒郢都人多,魚龍混雜。到了深夜,城門都不曾關閉。對青年主仆出城,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魏遠布置很多。
可兩人什麽都沒做,窗子外,就多了個人。
那人穿著身道袍,含笑看來,問:“公主怎麽來這兒了?”
正是路鶴軒。
魏遠見狀不妙,便要推月娘離開。屋門打開瞬,閔月聽到聲悶哼,回身看去,卻見魏遠直直朝自己倒來,唇角帶血。
路鶴軒重傷魏遠。
月娘由此發出聲驚叫,引來外界視線。
而在路鶴軒進入之後,雅間的三人影像開始模糊,如浸了水的宣紙,上面墨汁向四處暈染。
這不可避免。
要回溯的場景靈氣愈多、變動愈大,畫面就愈難以看清。說到底,萬年過去,三次正邪之戰,讓許多逍遙老祖編撰的法術失傳。到現在,趙開陽所用的回蹤陣是由殘本推演而來,平日歷來被他視作雞肋:稍微有些靈氣波動,畫面就會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