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認知,讓秦子遊渾身發涼。
原來追根究底,這些真人都是樣的。是因壽命悠長嗎?還是因歸元宗高高在上,凡俗權勢於他們而言只是場笑話?也對,個真人少說也有千年壽數,這麽看來,莫說公子封,哪怕是當年創立這些國家的人,在真人們眼,也只是捧沙、堆土。
秦子遊捫心自問:那我呢?
我不想移去本心,我想要修行。
可如果入歸元宗,有朝日,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這就是我想要的“道途”嗎?
曾到金丹修為、在歸元宗待了五個甲子的楚慎行會覺得,天道有常,閔月被當做爐鼎,就如同修士養了棵靈草。
可十五歲的秦子遊不會這樣想。
他還沒有長大,脆弱、在宋安與趙開陽面前不堪擊,很容易就會被扼殺在切之初。
可少年心有桃花源,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不願意成為這樣的真人。
所以這刻,秦子遊問:“楚仙師,你幫我許多,帶我看這些,我十分感激。可我還是想問——”
“你又是如何想呢?”
第19章 落地還錢
蟬噪鳥鳴,林深無人。
水清石出,葉送煦風。
少年身量未成,比楚慎行要低半頭,這會兒直視楚慎行,要抬起面孔。
有燦燦日光透過林葉,落在少年臉上,照出秦子遊清俊容貌。
少年目光灼灼,打定決心,要知道個答案。
楚慎行知道,如果自己此刻回答,“是,我也這樣”,那少年定會對自己也敬而遠之。
這個結果甚至讓楚慎行有種奇妙的、看事情脫離掌控的刺激感。
但他遺憾地壓抑自己,勉勉強強,顧全大局。宋安未除,自己修為更未恢復,還須從長計議。
楚慎行想了片刻,回答:“我這生,殺過千六百七十二個人,其包括九百六十名修士。”
秦子遊怔,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麽個答案。
他見眼前男人臉上略帶點笑。可與從前,在望月樓時,在青天上時……在任何時候的笑相比,此刻的神情都又有所不同。
此刻的笑,不帶什麽溫情,卻又坦坦蕩蕩。
他說:“我第次殺人,是在十五歲,第次出遠門,走江湖,途徑個村落,見老弱婦孺皆面有苦色。我心行俠仗義,於是問,發生何事。他們告訴我,村青壯不在,有山匪入村,□□擄掠。於是我問清山匪去處,孤身上山,要救被拐走的女郎回來。”
秦子遊微微睜大眼睛。
這未免太巧!
自己當初,也經歷過樣的事。
他殺的第個人,正要對被劫掠去的少女行不軌之事。秦子遊拔出日影劍,將他頭顱斬落,又解開自己外衣,披在少女身上。
他在心裡默默地數:在那個山寨裡,自己共殺了二十七人,其七名煉氣期修士。
楚仙師呢?
秦子遊這樣想,楚慎行卻未告訴他個具體數字。
他看少年,溫聲道:“子遊,有些事亙古以來就有。古人暢想‘天下大同’,可這萬千年來,又有什麽不同。”
秦子遊心有戚戚。
楚慎行又講了幾件其他事。
他模糊了時間、地點,隻說自己做過什麽。有修士不知從何處拿到《紫霄心法》殘本,修煉魔功,最後控制不住喋血欲望,屠了數個村落。自己殺他,問心無愧。
秦子遊點頭。
有凡人不知從何處找到本“雙修秘籍”,為此強擄少女,囚於地牢,想要借此入道。周遭城鎮人心惶惶,皆以為是魔修所為,自己去查,覺得未有魔修蹤跡,最終才發覺做惡之人竟是個平日裡慈眉善目、頗得人心的員外。自己殺他,衾影無慚。
秦子遊眼睛點點發亮。
楚慎行說了許多。
他未欺騙秦子遊。
但也沒有告訴少年,這些其實大都是歸元宗的師門任務。
第次接師門任務下山時,楚慎行在築基後期。
秦老爺是煉氣修士,十分高壽,活到足足百二十歲方仙逝。
他並非孤寂人,而是另有續弦、有了其他孩子。到晚年,稱得上子孫滿堂。
弟弟妹妹尚且知道自己有個拜入歸元宗的兄長,秦家另有大郎。往下的小輩,則對楚慎行的存在無所知。
初次下山時,楚慎行已經在歸元宗待了十余年。
再看人間,他全然換了種心境。面對惡事出手,也並非鏟惡鋤奸,而是作為凌駕於凡人之上的“法理”,去處置切。
這到底與少年所思不同。
楚慎行出神,心裡再度浮起先前那個問題。
他想:宋安騙我,是為了脫離此界。我對子遊隱瞞甚多,卻是為了報復宋安……
我們又有什麽不同。
楚慎行微微沉默。
秦子遊則催他:“楚仙師,還有呢?還有呢?”
楚慎行忽而道:“子遊,我對你說這些,是有我的目的。”
秦子遊輕輕“咦”了聲,眼神剔透澄澈,說:“我知道啊!楚仙師莫非忘了,此前你便說過,倘若我猜到,你就告訴我。”
楚慎行好笑,說:“那你現在猜到否?”
秦子遊斟酌片刻,像是羞赧。但很快,他大大方方,說:“是有些思路。”
楚慎行道:“不若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