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瑩聽了,說一句“原來如此”,而後說:“那便叨擾周真人了。”
周祿存只是笑笑,不曾多說什麽。
梅如故這一去,前前後後,花了總有十數日。
這日,溫如瑩在院中練劍。有白色花瓣不知從何飄來,落在溫如瑩發間。
溫如瑩起先並未在意。她手中靈劍揮動,一整套儒風劍法下來,溫如瑩正要運氣,忽覺身旁動靜。
她側頭一看,瞳孔微微縮小。
“——梅師弟!”
距離她當年離開師門,到被困於山中鬼宅,至今,也有近三十年。
三十年中,梅如故蘇醒,兩人在識海之中相伴。到如今,兩人終於再度相對而立。
溫如瑩心情激越,連帶靈劍發出陣陣鳴動。
這當中,梅如故朝她走來。
溫如瑩唇角勾起,正要講話,卻見梅如故抬起手。
她瞳孔微微收縮,頭腦空白了一瞬。往後,卻見梅如故拿起自己發間的一片細碎花瓣。
梅如故說:“我聽一同去後山的薑師妹說,此花名為天霞花。天霞樹此前枯萎萬年,到如今,忽而綻開……”
溫如瑩看著他雋逸溫潤的面孔,略有悵然。
只是她一時之間也不曾想明,自己又在悵然什麽。
她說:“原來如此。這些日子,我是見了不少這樣的白花花瓣。”
梅如故看她片刻,笑道:“這些年裡,師姐的諸多操勞,我都銘記於心。”
溫如瑩正色道:“梅師弟,莫要這麽說。你會這般,原先也是因為我……”
她話音頓住。
溫如瑩忽而記起:當日宋宅之中,自己和梅師弟,也算有了夫妻之實。
過往那些年,因梅如故只在她的識海之中,所以溫如瑩總不在意這點。可到現在,兩人相對而站,她忽而記起宋宅中那一夜。
溫如瑩靜一靜,到底說:“是我對你不住。”
梅如故說:“師姐莫要這麽說。”
溫如瑩:“若非我——”
她話音停下。
梅如故竟是吻了她。
這是一個很輕、很快的吻。若非梅如故依然站在眼前,溫如瑩近乎要以為,只是又一片花瓣落下,擦過自己唇邊。
她覺得天地寂靜,自己所能看到的、聽到的,唯有一個梅師弟。
梅師弟問她:“師姐,從前,你我共用一身,我……”
溫如瑩看著他。
兩人對視,梅如故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
到最後,他們望著對方,一起笑了出來。
3謝湘湘
“湘湘啊,你這脾氣,可得好好改改!”
總有人這麽對她說。
謝湘湘聽過了,不以為意居多。
她性子從來不好,可知竹都不介懷,旁人的話,自己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她抱著這樣的心思,與孟知蘭、孟知竹姐弟,加上陸處安,四人一同修行。
自在峰上,孟峰主另有一個女兒孟瑤。謝湘湘聽過許多關於孟瑤的事,總要覺得,孟瑤要待孟知竹不好。
她這麽聽了、這麽看了,往後見了孟瑤,便也生不出什麽好臉色。
一直到共同經歷過妖蛇之禍,經歷了千尺黃沙之下的莫名洞府之難,謝湘湘看孟瑤,才沒了往日的暴躁。
不過這並不是多麽重要的事。
很長一段時間裡,謝湘湘都覺得,自己與知竹、孟知蘭與陸師兄,總有一日,會是兩對道侶。
她不曾料到,自己這番念頭,一開始就是錯的。
在孟知蘭遠嫁到歸元時,謝湘湘還有遺憾。可遺憾之後,到了自己合籍大典那日,心頭還是只有快活。
她終於與知竹成親了,往後,天上地下,她便是與知竹最親近的人。
這樣的快活,持續了很久。往後的痛苦,也持續了很久。
最初的時候,謝湘湘隻覺得,陸師兄的確脾氣極好。自己與知竹有了矛盾,都是他來勸告。
到後面,她漸漸想:可是陸師兄也太偏心知竹。說來說去,仿佛都是我的錯處。
到這裡,謝湘湘依然覺得是自己心思太重。陸處安的話裡並不會有什麽言下之意,她脾氣不好,也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
這樣過了一日日、一年年,到了天裂之時。
更多不滿積聚,謝湘湘暗暗下定決心。等到一切解決,自己一定、一定要……
要什麽呢?
更多年以後,在各個大千世界中自在遊歷的謝真人已經不大記得從前所想。
她對於孟知竹、對於陸處安,最後的記憶,也只是:因孟峰主欲要投敵一事,孟知竹回到自在峰後,堪稱受盡冷眼。謝湘湘看了,自是心疼。
到往後,她與孟知竹、與陸處安一同出走。穿梭通道已經打開,外間自有三千世界可以遨遊。
可這次離開,成為了一切的□□。
原來陸師兄的確是溫柔的,只是這份溫柔裡,還夾雜著對她道侶的思慕。
不知什麽時候起,一個念頭在謝湘湘腦海中逐漸清晰。
在孟知竹與陸處安在一起的時候,她倒像是一個外人。
只是礙於種種,那兩人始終發乎情,止於禮。
他們需要一個時機,一個讓他們可以說服自己、違背禮法的時機。
等到三人被困於一個合歡宗大能留下的遺府時,這個“時機”,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