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過了許多時候, 有人進屋看。白皎抬眼, 撞入程雲清的視線中。
程雲清因屋內酒氣皺眉,捏了個清風訣。細風掃過,白皎的衣袖隨之飛起。
程雲清在他身前坐下。
白皎垂眼, 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只是這一幕何其熟悉, 當年他尋到阿娘那塊玉簡之後, 一樣是跑到後山,悶不做聲地喝酒。那會兒,還是雲清師妹尋到他。
到如今,他不說話,程雲清也不說話。
女郎直接抬手,抓過白皎手上的酒壇。白皎的修為要高於程雲清,倘若他一意握緊,程雲清不會拿到。但他的手指一點點松開,肩膀都佝僂下去。
程雲清看一眼酒壇,皺眉:“你加了多少靈石進去?”
白皎說:“兩塊。”
程雲清:“中品?”
白皎不答。
程雲清輕輕“嘶”了聲,又有些意外,白皎這會兒竟然還能安然和自己講話。
她想一想,說:“師尊要我來看看你。”
白皎悶悶地“嗯”了聲,心想:原來不是你自己要來看我。
程雲清又說:“……不過在接到師尊的信符之前,我已經到門口了。”
白皎眼睛眨動一下,露出一個模糊的笑來。
程雲清看他這樣,顯然還是難過。她不知道那間屋子裡發生了什麽,卻也可以想見。
程雲清問:“你是如何想的?”
白皎喃喃說:“我——嗝,我不懂。”
程雲清說:“聽楚真人的意思,我們要到碧元了。”
白皎看她。
程雲清說:“碧元被魔修攻佔,危在旦夕。”
白皎抽了抽鼻子,神色一點點堅毅。
程雲清說:“恐怕靈梭一至,便要開戰。白皎,你不能只顧著傷心。到時候,如果你面對魔修,卻被此事分心。這一次,恐怕沒有一把君子劍來救你。”
白皎眼神晃動。
他低聲說:“我知道了。”
程雲清端詳他,良久,歎了口氣。
白皎沉默,程雲清知道他難過。
女郎一點點靠近,而白皎並不推拒。
直到最後,程雲清抱住白皎。
他們是相伴近千年的師兄妹,是對對方懷揣朦朧情思的郎君女郎。
程雲清小聲說:“哎,我陪你。”
白皎起先怔住,半晌,他回抱住程雲清。
劍修埋頭在自己師妹肩膀,程雲清察覺到自己的衣衫被打濕。
她有些心軟,又有些無奈。由此情此景,想到當年。
程雲清安慰白皎,宋杓、陸璿等人則去看白天權。
他們懷揣著和白皎一樣的疑問,而青雲掌門與陸璿皆已有所懷疑。
幾句話下來,白天權潰不成軍,承認,自己的確竊取了宋杓的心頭血,以秘法培養,終於有了白皎。
此言一出,宋杓面頰抽搐片刻,連一貫的從容都無法維持。
他在屋中踱步,片刻後驀然往前,扯住白天權的衣領。
青雲掌門和陸璿看著這一幕。
青雲掌門欲要上前勸阻,卻被陸璿攔住。
青雲掌門詫異,看向陸璿。正當此時,卻聽白天權似崩潰,怒道:“你說你一心求道,無欲無求——”
他分明是化神修士,到這一刻,卻似凡人莽夫。
因情緒劇烈激動,白天權經脈動蕩。他隱約察覺不對,宛若識海深處有什麽在窺探覬覦,令人脊骨發涼。但這樣的感覺來得快,去得更快。只是短短片刻,白天權的注意力又回到宋杓身上。
他冷笑,掰開了宋杓的手。
白天權淡淡道:“我便給我留一個念想。”
宋杓看他。
他從來覺得,自己因此前際遇,已經稱得上“無所不知”。
但到此刻,宋杓頭腦暈暈,說:“白皎並非是你的‘念想’,他是活生生的修士!再有,孟道友——”
白天權微笑一下,說:“她知曉此事,願意配合。”
宋杓冷冷地看著他。
被宋杓這樣注視,白天權面上的笑意淡下一些,低聲叫:“師兄。”
宋杓說:“莫這樣叫我。”
白天權沉默片刻,改口:“宋峰主。”
宋杓不言不語,聽白天權問:“你要把白皎逐出師門嗎?”
宋杓:“……!”
他難以置信,看著白天權。
白天權緩緩攏一攏自己的衣袖,卻說:“還是,你要讓他改名‘宋皎’,此後認祖歸宗?”
宋杓咬牙。
“白皎要如何,”宋杓一字一頓說,“是他自己的事。他一日願意認我這個師尊,就一日是我的徒弟。”
白天權淡淡說:“宋峰主當真心善。”
宋杓看他,片刻後,卻是笑了下,說:“你說,你對我有那樣的心思。”
白天權“咦”一聲,道:“宋峰主何必這樣驚訝?此事,我兩千年前便與你說過。”
可宋杓不願,兩人漸遠,還曾引得上一任丹峰、劍峰之主過問。
宋杓沒有理會白天權的嘲諷,而是說:“可在那妖人將我奪舍的數十年裡,你並未認出,那不是我。”
白天權面色一白。
宋杓低低笑了聲,“這就是你的‘思慕’?”
兩人說話間,青雲掌門與陸璿早已避出。如今,這間屋內只剩下宋杓與白天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