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往後,“楚禾”等人察覺他到來。位於人群之中的年長修士轉頭看一眼,見到秦子遊,先是一怔,隨後露出一個笑。秦子遊見狀,忍不住跟著微笑。
這對視一眼,兩人皆想到從前事。
而在旁邊的歸元弟子們,同時想到:這不是劍峰那位“秦師兄”嗎?
宋安的事,在歸元弟子內部也有很多說法。有些峰主嚴厲一些,譬如杜衡,勒令弟子們不許討論。有些寬松,但也不會告知弟子們真相。
他們腦海裡升起無數疑問。其中一些人,甚至和秦子遊有過一些交情,此刻踟躕地看來。
秦子遊大大方方,笑一笑,一一叫他們的名字:“劉蒙師弟,褚秀師弟……”說了一長串,歸元弟子們聽了,心中感想各有不同,“我這回來,是來找楚禾道友的。”
旁人看一眼“楚禾”,開始猜測,這位“楚禾”與秦子遊那位真正的師尊是一樣的姓,莫非有什麽關系?
但這不是能當著人家面討論的事。他們識趣地離開了,將空間留給秦子遊二人。
等四下空空,父子對視。秦子遊張了張口,忽然不知道,要如何稱呼眼前人。
還是“楚禾”先開口,說:“還是叫我‘楚道友’吧。”
秦子遊聽了,笑一下:“楚道友。”
他浮在半空的心,一點點落到實處。但又像是為了讓自己心安,於是再重複:“楚道友。”
——免費是自在峰的楚道友,而非平昌城中的商戶。
楚禾看著他,輕輕“嗯”過一聲、兩聲。到後面,是秦子遊先不好意思,開口說:“我只是……嗯,我和師尊,要隨逍遙老祖離開啦!”
楚禾聽著,似有驚訝。
“離開?是去其他世界嗎?”
“對,”秦子遊說,“碧元之外,有諸多與魔族正面相對的戰場。不只是我和師尊,還有歸元宗的杜峰主等人。老祖的意思,是會將我們放在一處合適的地方。往後,就靠我們自己。”
楚禾聽著,有所動容。
他修為不及秦子遊,但當下看,總覺得又回到了那年的平昌城。
自己殫精竭慮,送子遊離開。
到如今,兩人遇到很多,有了很大不同。
楚禾說:“子遊,我知你有心氣,愛冒險。你想要往上走,我不會攔你。但若真到危難時,也要想想其他事。”
秦子遊聽著,眼眶發酸。
他應一聲,楚禾沉默片刻,說:“你娘臨終前,說要你平安。哪怕往後沒有入仙門,只是做個普通富家翁,也是好的。”
秦子遊眼睛更熱了,鼻尖跟著發酸,再應一聲。
楚禾道:“你有了大出息。旁人都議論楚仙師,也議論你,我自然欣慰。”
秦子遊說:“爹爹……”
楚禾看他。
秦子遊道:“楚道友。”
楚禾這才笑了。秦子遊深呼吸,神色又凝重起來。他想一想,因神識廣博,倒是能確定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那句“爹爹”並無尋常弟子聽見。至於修為在秦子遊之上的那些峰主、老祖,如今或與弟子交代往後,或在一處敘話,不必有所憂慮。
但為了說接下來的話,他還是先從袖口摸出幾塊靈石,迅速布置了一個簡單的隔音陣。
見他這般表現,楚禾一怔,知道秦子遊是要交代要事。
果然,往後,秦子遊主要說了兩點。
其一,外間戰況激烈,人族與妖族聯手,但情況不容樂觀。
這是逍遙老祖方才告訴楚慎行等人的事,楚慎行又傳音入密給秦子遊,說他可以和楚禾提上一句。
楚禾聽了,神色一凝。他此前倒是已經聽說魔族隨時可能回來,但秦子遊的話,無疑把這樣的可能拉近很多。
其二,秦子遊又詳細地說了自己見過的兩個魔族。他們身上的繁複花紋,上面蘊含的力量,還有迦婆離的幻術等。到最後,他乾脆翻出一張空白玉簡,貼在自己額頭上,將自己這幾十年修習過的各樣陣術刻印其中,轉手遞給楚禾。
楚禾看過,歎了句:“這是歸元宗密不外傳的法訣吧?”
秦子遊說:“無妨,你且安心修行。”
他倒是沒說,其中不少陣法,已經經過了楚慎行的改良。
楚禾聽了,知道秦子遊這麽講,是因為楚慎行的確面子大。他笑了下,轉而又想到其他。
還是宋安的問題。
楚禾腦海之中,兩樣記憶混合在一起,還要再加上此前在金華縣的黃粱一夢,愈發不能想明此前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何。
他問起,秦子遊便與他分說。
楚禾聽著,啞然,歎道:“我仿佛不該知道這些。”
秦子遊聽著,沒說什麽,只是看他。
楚禾看出了兒子的不舍。
除去陣法之外,另有各樣靈丹,全部被秦子遊一股腦地塞給楚禾。到後面,楚禾有些哭笑不得,說:“我還是頂用的——你莫非沒察覺,方才那些人,都要叫我一句‘師兄’?”
他這具新身體的天分頗佳,這些年過去,也已經突破到築基中期。雖然前路依然漫漫,也比不上兒子一日千裡。但對楚禾來說,已經值得歡喜。
秦子遊聽了,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一想,提議:“楚道友,當日你我離別,是吃了一頓羊肉鍋子。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