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環境中, 弟子們戰戰兢兢, 觀望形勢。在察覺這新出現的巨人似乎將所有敵意都放在楚慎行身上之後,他們大喜過望, 隻當總算尋到時機, 得以出逃。
但這一路依然艱難。
哪怕他們不曾有意在這一刻相互殘害, 可面臨近在咫尺的危險, 諸多紫霄弟子還是選擇將旁人推開,好讓自己能夠逃脫升天。
楚慎行與血水巨人對峙, 雖一樣察覺這些,但不曾放在心上。
倒是秦子遊,乘著機關金烏,盤旋於高空,冷眼旁觀。
只見一群紫霄弟子踩在屋脊之上,朝外疾行。但被血水浸泡過的屋頂潮濕脆弱,過去兩名弟子之後, 第三名弟子過去,便一腳踩空。
屋脊竟然直接往下塌陷, 沉入血沼。
血沼像是一張巨大的嘴巴,將一切落在其中的物件吞沒。
那踩空的弟子慘叫一聲,摔入其中。
秦子遊看到了他在血沼之中伸出的、帶著濃重不甘意味的手。那隻手拚盡全力, 向上攀抓, 奈何面前空無一物。
若有人在此刻相助, 這弟子興許能夠從血沼之中逃脫。
可紫霄院的弟子,從來、從來,不會互助。
此人的手逐漸往下落去,直到最後,像是此前的磚瓦、牆塊一樣,被吞沒在血沼這張巨大的嘴巴裡。
這還不算。
此方屋脊塌陷,連帶的前後屋子都跟著坍塌,所有建築都在這一刻岌岌可危。
秦子遊的目光從那被血沼吞沒的手上挪開,恰好見到一名弟子腳下趔趄,險些落入池中。
好在,他身形一晃,抓住旁邊另一人。
“裘師兄!”此人喚了聲,面帶喜色。
可尚未來得及慶幸,就被人拂開,竟是比此前腳下的打滑更為不如,他被直直摔入池中,身體驟然陷下。往後,就隻余徒勞的扭動。
秦子遊的手緊捏成拳。
他心中默念:整個紫霄院內,除去我和師尊之外,皆是食人血肉、殘害無辜的魔頭。
念頭一起,秦子遊又記起什麽。
他驟然抬頭,機關金烏隨青年心念而動,往西面飛去。期間雙翼展開,一身熠熠金光耀眼奪目,陰影落在下方諸人身上。
血水巨人有所察覺,憤怒地抬起手,想要抓住機關金烏,偏偏不能成功。
它憤怒地咆哮一聲,這聲咆哮之中蘊含了無窮力量,讓金烏隨之震動。
秦子遊聽到了“嘎吱”響聲。他憂慮片刻,很快又無心去想太多。在巨人的咆哮之下,秦子遊捂住額頭,痛極失語。
他眼前逐漸模糊,身體一軟,倒在金烏之上,喉嚨腥甜。
青年不動,袖口卻湧出大股藤枝。這些藤枝順著青年的手臂、脖頸盤繞而上,用兩片藤葉,擋住了秦子遊的耳朵。
有這兩片葉子,秦子遊神智漸清。
他知道這是師尊在幫自己抵禦那血水巨人的威壓,恰好,機關金烏已經抵達目標之地,正俯衝而下。
青年來到往生院。
往生院內與外界別無二致,都被血水環繞。
秦子遊看在眼中,憤怒不已。
他此前想要救人。雖說也有憂切,怕其中生於此地、長於此地之人難以適應南疆之外的生活,更怕多次被砍掉手足、再用回春丹強行催出的“兩腳羊”無法再回到尋常心境。但那是救出人之後會遇到的艱難險阻,他有時間,有師尊,總能將其克服。
到現在,秦子遊卻發覺,原來自己的一切預計、打算,都成了空。
日影翕動。
秦子遊怒火洶洶。
他驟然回頭,再看遠方那高聳的影子。
也看到了血色巨影之前,另一道靈活許多、迅捷躲開血水巨人所有攻擊的身影。
秦子遊看了片刻,起先憂心忡忡。
楚慎行操控劍氣,一次又一次地對血水巨人發動攻擊,但兩邊約莫是同一境界,血水巨人的修為還要略高。楚慎行雖不至於像是紫霄弟子那樣全無反抗之力,但總得來說,並不處於上風。
此前,他在血池之中找到操控者本尊、發動一擊,操控者受傷,如今便十足警惕。到如今,血水在巨人身上湧動,楚慎行偶爾還能捕捉到操控這一切之人的方位,但每當劍氣刺去,他都要見血水分開,劍氣由此擊空,將最後幾棟堅強佇立的房子弄得粉身碎骨。
這簡直成了一種戲弄。
操控者在叫囂、嘲笑,對楚慎行說:看吧,你根本沒有辦法!
好像只等這貓捉耗子一樣的戲弄結束,此魔變會發起攻勢,將身前惱人的正道修士,還有旁邊觀戰的小蟲子一網打盡。
秦子遊提起心,須臾後,又緩緩冷靜。
他察覺到:不對。
師尊看似只是四處躲避,同時想要找到血水巨人的破綻。但楚慎行幾次停留的方位,被秦子遊看在眼中,與記憶中的某處相對。
他靈光忽現。
這不正是那日在姑蘇以北、郝林以東的天池之上,師尊布下的靈陣?
秦子遊瞳孔微縮,嘴巴微微張開,既驚又喜。
那日天池之上,他已經清晰地知道此陣威力。
如此一來——
秦子遊唇角勾起。
楚慎行有所覺。
他感受到徒弟心神變化,從原先的憤怒,到焦慮憂思,再到如今。
信心滿滿,相信楚慎行能將這血水巨人偽裝之下的真實面目揭露於人前,再殺之,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