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揣狐疑,可被楚慎行注視著,念及對方修為境界,到這裡,還是只能說一句“是”。
楚慎行面上始終不太能看出喜怒。如今聽她答應,同時也拉著白皎答應,楚慎行反倒笑了下,說:“那便勞煩就程小友了。”
程雲清口上說著“怎敢”,心頭卻悄然擦過一點冷汗。
她此前只是作壁上觀,看魔修被楚慎行駭到,隻覺得痛快。可等到面對一切的人成了她自己,程雲清終於知曉其中厲害。
與此同時,她再看秦子遊,不由露出些許敬仰目光。
秦子遊被看得莫名其妙。
程雲清心道:回想過往時日,倒是時常看到楚真人對秦仙師和善而笑。這兩人是親密道侶,師徒反倒是額外關系。想來,在秦仙師看來,楚真人此番神色,總有不同意味。
秦子遊心頭:“……師尊,程小友好生古怪。”
楚慎行聽過,低笑一聲。
秦子遊眼睛睜大一點,看他。
楚慎行搖一搖頭。
這師徒二人定是說了什麽,只是不為外人所知。
程雲清看在眼中,心頭思緒紛飛。
楚慎行拋起靈梭,一行人上到其中。
秦子遊站在舷上,手臂伸出,掌心向下,輕輕一提。
他分明是虛空動作,可那個帶著瑩瑩亮色、宛若籠罩著程府的碗一樣的靈陣,就這樣被他“提起”。
原先湧來構築陣型的靈氣被秦子遊虛虛握住,再隨著他掌心攤開,往四面八方散去。
血池重新湧入,險些淹沒了仍然在府中徘徊的程氏族人。
自然又有一番兵荒馬亂。在這之中,程四郎抬頭,隨即愕然。
他看到了一艘靈梭!
這靈梭,對於歸元弟子而言,只是尋常。可在程家弟子看來,已經是神仙事物。
他啞然,想:原來雲清姑奶奶果真過來了。
程四郎思及此處,要再開口。可一個恍神工夫,靈梭已經消失不見。
程四郎略有失神。
到他這一輩,蘭曲世家依然屹立不倒,可相互傾軋之中,程家也不複昔日風光。到如今,能說出去的,唯有一個雲清姑奶奶。可程家人之中,總有人心虛,想到百年之前,他們是如何對待程玉堂夫婦。
此前猜測程雲清歸來,程家人心頭便有希望,覺得程雲清興許摒棄前嫌。可如今來看,雖不知姑奶奶有何目的,總歸卻與今日的程家人無關。
都說修行之人,要斬去愛恨。程四郎原先還不知這話有何深意,可在這一刻,他忽而明白:姑奶奶的塵緣早已斷去,回來程家,甚至無心“報復”,只是不願相見。
這才是真正放下,兩邊再無乾系。
程家是否有未來、有往後,都看他們自己了。
靈梭仍是行了十日,回到歸元。
往來一共二十日。這二十日中,歸元弟子忙忙碌碌。一來,是重新休整力量,二來,就是商議如何重建師門。
宋杓每日忙碌。楚、秦師徒歸來時,聽聞他正與幾位峰主議事。
楚慎行也不心焦,便帶著徒兒,一同在天霞樹下喝茶。
白色花瓣慢慢飄落,周遭又有仙境雲霧。
細細想來,這竟是多少年中,師徒二人第一次在此處看山看雲。
秦子遊心念一動,記起:“師尊,你曾經說過,當年興昌去前,曾經與你一同山上,他為你彈過一曲。”
《折柳曲》。
楚慎行聽到,說了一句“是”。秦子遊便取出那把舊笛,說:“他喜愛彈琴,留給我的卻是一把笛子,”想來,也是因為從前西行,他只見過吹笛子的張興昌,卻無緣得見樂峰奏琴的張仙師,“……也不知道興昌究竟留了什麽。”
秦子遊此前也欲和楚慎行說起此事。只是當時仍在雷澤大世界中,剛拿出舊笛,就想到程雲清那枚玉簡,話題就此錯開。
到如今,總算再度記起。
楚慎行含笑,說:“不妨聽上一聽。”
秦子遊觀察笛子上的禁製,同時歎道:“也不知道興昌往後有無聽說孫胖的事。”
到底還是悵然。
楚慎行還要開口,卻察覺身側靈氣變動。
他側頭去看,原是宋杓出現在身側。
宋杓的出現,打斷了師徒二人對話。
他自是不知曉楚、秦師徒此前在說什麽,如今一並坐下,問:“此去蘭曲,不知楚道友有何收獲?”
秦子遊心頭略有遺憾,但也不算介懷。
他又收起舊笛,取出靈茶,為楚慎行、宋杓倒上。
此地有花有雲,算是好風景。
花下雲間,楚慎行端起茶杯,輕輕一抿。
茶水入喉,靈氣躍動。
楚慎行看宋杓,心想:這興許是我能問他的最後一個問題。
楚慎行道:“是有收獲,只是收獲太大,怕是懷璧其罪。”
宋杓眸色微動。
他低聲說:“楚道友便當真這麽信我?”
楚慎行微微笑了下:“這麽說來,宋掌門確有頭緒。”
宋杓久久看他,回答:“思緒——卻是沒有。我不過小小元嬰,怎能對楚道友有所幫助?”
楚慎行說:“不是元嬰,便可以了?”
宋杓閉了閉眼,說:“逍遙老祖待小輩最是寬厚。若真有難事,楚道友不妨找老祖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