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的神識鋪開,探入薄霧深處。
在碧元時,旁人皆說楚慎行是“天才”。等來到大千世界,元青青又因他與秦子遊的骨齡年輕,對這對師徒另眼相待。
私下說起時,楚慎行倒是能平常心說一句:人外總有人,天外總有天。
可再八百年過去,師徒二人不再多說,心裡卻總有依稀念頭。
或許他們就是人外之人,天外之天。
有在思過崖下的五百年打底,楚慎行對陣法的敏銳非旁人能及。便是與他同出一魂的秦子遊,也沒有楚慎行對於這樣層層疊套的靈陣清晰辨別的能力。
這不是壞事。楚慎行的目力是自艱難磋磨而出,而他不希望子遊也受一遍一樣的苦。子遊足夠勤勉,也足夠聰明,可以在學習新陣法時一點就透。早在七百余年前,就對碧血蛛陣運用自如。在楚慎行看,這已經足夠。
對旁人來說交織混雜的靈氣遊動,對楚慎行而言,像是交疊在一起的畫卷。的確繁複,但也能被清楚分辨。
白皎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看楚慎行的眉尖一點點攏起。
他抓到了一絲最不同的靈氣,而後由之為始,在識海之中,將一個又一個陣法剝離開來。
在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一聲戾鳴。
靈梭上的修士們立刻執起武器,卻見楚慎行搖了搖頭,戾鳴聲又微弱下去。
他們懷揣著滿心疑問,唯有秦子遊,能感受到楚慎行心頭所念。
青年眼神微亮,知道這一刻,楚慎行已經有了決斷。
楚慎行心頭計較一番,道:“陣修何在?”
吳九齡、莊友渠等人一凜,從人群中站出。
楚慎行神識收回,嗓音冷靜,沉聲道:“此地困陣主體該為‘八門金鎖陣’,又輔以‘玄陰陣’等諸多小陣。”
陣修們聽得此言,瞳孔微縮,儼然知曉其中利害。
而在陣修之外,瀾川修士們面色各異。白皎等碧元修士面上,則露出一模一樣的困惑。
八門金鎖陣、玄陰陣……
聽起來頗為厲害,可又不知詳情。
但這不是多言的時候,碧元修士們皆屏息,往下聽去。
吳九齡恍然道:“是了!如此一來,外間傷人之霧,便是出自玄陰陣。”
正如明光陣是從白日天光中參悟中的陣法,玄陰陣,則是有陣修在古戰場遊歷修行的時候,見周遭死氣彌漫,自有一股戾氣,從中參悟而來。
此陣陰毒,非埋骨之地不能現。
死掉的人越多,玄陰陣法便越強。每一個在陣法范圍內殞落的修士,都能成為玄陰陣的助力。
此前,瀾川修士們覺得靈梭外的霧頗薄,雖傷人,卻不似多大威脅。可在聽說了“玄陰陣”三個字,大多人後知後覺,心生寒意。
這麽說來,方才出現的戾鳴,便是被囚於此處、不得超脫的亡魂。
他們活著的時候,為魔修所食。如今死了,一樣不能超脫,要被魔修利用,好困住其他被囚修士。
這些亡魂平素散於霧中,一旦有修士要突破困陣,便會一湧而上。
吳九齡說完前面那句話,嗓音微微發顫,又說:“八門金鎖陣——若是被困於其中,往外逃脫,倒是不難。”
在他身側,周明雪、金善等人露出些不讚同神色。
金善性子暴烈,如今知道審時度勢,倒是並不口出惡言,隻說:“不難?人修的陣法,素來最狡詐不過!我此前遭逢過一次八門陣,花了好些工夫,用去多少靈寶,總算從中逃脫!”
此言一出,瀾川修士中的妖修們紛紛點頭。
周明雪倒是勸了一句:“吳道友是陣修,卻沒有你的強悍筋骨。原先就是各有所長之事,金道友不必捉著隻言片語計較。”
金善發出些許“哼哼”聲。他如今並非豹形,而是一個身材高大、肌肉盤虯的大漢模樣,講話聲如洪鍾,稍稍“哼”一聲,鼻翼也隨之翕動。
因周明雪解圍,吳九齡接道:“周道友說得是,也是我考慮不周。”
他雖不及楚慎行修為,但也在陣道上頗有研究。對他來說,尋出生門,從中逃脫,的確不難。但對旁人而言,若真的陷入這番境地,少不得傷筋動骨。
最主要的兩個陣法被辨認出來之後,楚慎行話音一停。陣修們便知道,這是要鍛煉自己眼力。
他們打起精神,再做觀察,紛紛開口:“仿佛還帶有小周天陣。”
“非也,這約莫是大周天陣。道友恐怕將其間玄陰陣的痕跡錯認成小周天陣的走勢,但這兩者頗有不同。”
“這……吳道友說的是。”
“等等,這莫非是穿心修羅陣?!”
“嘶——”
“雷澤大世界已經被魔族攻佔多少時候?這幾百年中,魔修恐怕對此地鑽研頗多,下了一番‘苦心’啊。”
“魔修平素在淵中上下,又是如何做到?”
“總有解陣之法!”
“是了,楚道友能認出這些靈陣,便能帶你我從中穿行!”
討論之後,一行人仍然是滿懷期待,去看楚慎行。
在他們看來,楚慎行此前要陣修出列,多半是已有計較。
楚慎行嗓音仍然微沉,對陣修們的判斷還算滿意。
他身前浮出一陣微光。各色靈氣遊動,在這陣微光之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