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蔻在一邊提心問:“仙師?”
楚慎行垂眸,壓下所有浮動的心思。
他說:“你隨我來。”
阮蔻面上露出驚喜神色。
她下床,面色還是蒼白的,但眼睛裡已經多了對往後日子的期望。
楚慎行留意到,此女的芥子袋裡存了一束重睛鳥尾羽。重昊被留在這個世界,但重昊又會永遠陪著阮蔻走下去。
兩人來到院中,阮蔻深呼吸了下,先從袖口摸出一個水囊,“咕嘟嘟”地喝過兩口。楚慎行察覺,這正是此前秦子遊留下的靈酒。
想到徒兒,他心情柔和一些。
阮蔻為自己補充了靈氣,隨後便捏訣作法,將此地禁製靈器收起。
牆角的碎瓦片依然是從前模樣,整個院子卻仿佛換了一番氣度。分明乍看上去,並無太多不同。可細節之中,又處處都不相同。
她捏著禁製靈氣,叫了聲:“仙師……”
楚慎行說:“跟上。”
阮蔻一凜。
她看楚慎行往上,一步一步,竟像是在虛空中踩著台階。
阮蔻原先苦惱,覺得楚慎行有這般修為,自己卻做不到。
但她尚猶豫,便聽楚慎行的嗓音再度傳來。
因想到徒弟,楚慎行心情不錯。加上阮蔻還算配合,他的耐心比此前稍多。
楚慎行:“我說,跟上。”
阮蔻抬頭,緩緩眨眼,而後如夢初醒。
她拉著自己的裙擺,試探著踩過楚慎行原先去的地方。一步一步,腳下雖然看起來空落,卻像是真的有一條自下往上的路。阮蔻往上,離那個她和重昊藏了許久的院子愈來愈遠。她的眼眶開始發熱,肚子裡的孩子開始提鬧。阮蔻掌心浮出一枚羽毛,被她輕輕地扣在腰腹上。
孩子感受到了父親的氣息,重新平靜。
她直上高天,看到天上浮出的數艘靈梭。
楚慎行將她帶上靈梭,阮蔻回望魔城。對她而言,此地曾經是整個天地,也是無邊牢籠。但如今,她看其中濃煙滾滾,烈火燒灼。火焰的紅光與天上的猩紅映在一處,竟是分辨不出兩邊的顏色。
此前,青雲掌門和宋杓已經帶著白天權、凌玉等人回來。呂春來留在淵底,於是由陸璿先看過幾人狀況。
白天權的傷看起來最重,但反倒最好解決。可對於幾人昏迷的原因,陸璿一籌莫展。
他正與其他瀾川醫修商量,就見楚慎行帶了個懷孕女修回來。陸璿一怔,往前查看。楚慎行就勢說,要他看看阮蔻狀況。
陸璿自然答應。
青雲掌門和宋杓看著這一幕,思緒良多,各有不同。
阮蔻謹慎又忐忑,不知該不該主動將自己魔修的身份告知眼前醫修。
陸璿也在思考,這女修狀況古怪,好像剛剛受過重傷似的。
楚慎行未太留心。
他神識展開,看著魔城動靜。瀾川修士將魔修一一尋出,斬殺。此外,城前深淵之中,漸有另外幾艘靈梭浮起。正是周明雪等人,帶來了他們從原地救出的修士。
如此,過了三天三夜。
魔城寂靜,一片戰後殘垣。
千裡之外,穿梭通道入口,與靈舟上的瀾川修士對陣的魔修們知曉後方出事,撕下了往前數十天中溫和的面孔,重新挑起戰火。
他們咄咄逼人,知曉瀾川修士中的大將離去。倘若能將靈舟拿下,那再回魔城,也算有了籌碼。
偏偏就在這時,吸飽了魔山精血的藤枝橫空而出。
藤枝蔓延滋長,飄搖在血池之上,直達高天。靈舟被籠罩其間,正道修士與魔修與這遮天蔽日的藤蔓相比,皆若蜉蝣之於上古大椿。
魔修自是肝膽俱裂,正道修士之中也有人被藤枝上的繁複血紋駭到。
三日之後,魔城空無人煙。
靈梭會和,楚慎行也未耽擱工夫。
他思索良久,最終下定決心。
此前下至淵底時,他對八門金鎖陣有了初步了解、判斷,又因擔心打草驚蛇,於是只在其中撕開一條裂隙,方便靈梭潛下,卻並未毀去整個大陣。
可在這一日,楚慎行獨自一人,立在淵上。
他腳下是靈劍,是深淵。身側無邊天地,十裡靈氣朝楚慎行身側匯聚。
靈氣凝出劍意,往下方斬落。
整條深淵,都隨之顫抖。
玄陰陣潰散,穿心修羅陣潰散。
一番連鎖反應之後,沉沉天光,在千年以來,第一次照入崖地。
靈氣湧入其中,崖下修士滿心驚詫。
他們聽到上方傳來一道清冷嗓音,與天光一起,與靈氣一同,公平地落入每個人耳中。
楚慎行說:“此地魔修已除,往後如何,且看諸位造化。”
瀾川修士不額外救這些人,也不會動手殺這些人。
在無數個被魔族侵佔的世界裡,總有許多和這些修士一樣的受害者,也有許多像他們一樣,轉變成了加害者。
楚慎行不去評價,只看他們自己往後如何。
做完這些,楚慎行回到靈梭上。
靈梭啟程,要去穿梭通道,與靈舟會和,再回瀾川大世界。
他們來時,不過有一艘靈梭。回去的時候,卻浩浩湯湯,大批人馬。
楚慎行腳踩靈梭甲板時,不見徒兒身影。他略略一算,知道秦子遊如今在水鏡處,正與靈舟上的修士溝通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