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孟瑤心知肚明:便是“方才”,陸處安對她,也不若對孟知竹一半仔細。
兩方的矛盾幾乎又要升級。
最後,還是陸處安道:“行了。你們單知道王、孫兩位道友遮掩氣息,怎麽不想想,他們興許就在此地,看咱們笑話。你們這樣,是要兩位道友覺得自在峰不和?”
孟知竹安靜片刻,說:“陸師兄說的是。”
謝湘湘也不情不願道:“陸師兄說的是。”
孟瑤、方君璧則未有言語。
認真說來,陸處安這份擔心不算多余。楚慎行的確聽了全程,秦子遊卻無暇分心。
兩人離幾個自在峰修士遠去之後,楚慎行便說:“子遊,方才,我看你對妖獸用了一招‘順風掃葉’。”
秦子遊原先正想,自己回來之後,怎麽覺得師尊略有些奇怪。聽了楚慎行這話,他打起精神,“是。”
楚慎行說:“再來一次。”
秦子遊眨眼,依言抽出日影劍。楚慎行袖中則冒出一根青藤,同樣化作長劍。秦子遊知道,這是師尊又有指點。師尊未用他那把靈劍,而是用青藤,也是不想真的傷到他。
兩邊過招,楚慎行劍勢洶洶。
秦子遊原先還能勉勵應對,到後面,逐漸不支。
同時,他明顯感覺到,日影與青藤劍相對時,自己的動作明顯遲鈍。他起先不解,到後面,倒是漸漸明白。
一盞茶工夫後,楚慎行收劍,問秦子遊:“如何?”
秦子遊說:“我從前每日揮劍一萬下,出招的高度、角度,全部成了定勢。雖教以往輕靈許多,但也難以變通。”
楚慎行:“不錯。”點頭。
他看著眼前徒兒。
大片大片的青藤,依舊埋在沙地之下。
楚慎行眨了下眼睛。
青藤的波動平息許多,楚慎行道:“這次要布的陣,說來,是由聚靈陣為基礎,在上面做出些改動。”
秦子遊認真聽,見師尊取出靈石,投到沙地之中。
乖巧的青藤從地面滋長而出,纏上秦子遊腳踝,再一點點向上爬動。
片刻後,秦子遊輕輕“呀”了聲,從師尊的動作間抽出心神,從自己的衣服裡把青藤拽出來,有點無奈,低聲說:“待會兒再陪你玩兒啦……”
第120章 以己度人
說話間, 秦子遊又求助似的,看一眼師尊, 想讓師尊把這鬧騰的靈寵收起。
楚慎行見到徒兒神情。嘴巴抿起來, 嘴角往下撇一點,不是生氣、難過,而是無可奈何的可憐兮兮, 腮側微微鼓起來,這下子,又成了少年時的神色。手抓著青藤,掌心裡的繭蹭著藤身。青藤不自覺地扭了扭, 秦子遊輕輕“嘶”了聲, 看起來簡直要站不穩了。
“師、師尊——”
他嗓音裡帶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意, 綿長又苦惱, 末了,又極輕地、短促地“嗯”了聲。
楚慎行神色不動。
青藤開始緩緩滑下。
繞著年輕仙師的身體,藤葉、細枝蹭過他的皮膚。這個過程被拉得很長,在秦子遊看,是靈寵過於不聽話,師尊恐怕也拿它沒辦法。這麽一想,心中又覺得古怪。前面師尊抱一抱他, 秦子遊要盡全力才能壓製住身體的反應。他思慕師尊, 會這樣, 算理所應當。
可此刻纏在身上的, 明明只是青藤啊。
想到這裡, 秦子遊眼神頓時清明許多,苦惱:我怎麽又覺得青藤的氣息和師尊相像。
在楚慎行看,則是另一番體會。
他從思過崖下脫身,神識附在青藤之上。楚慎行迅速適應了這個嶄新身體,不算難,修士原本就要學會操控神識。對楚慎行來說,只不過是“自己”又有了一重延伸。
青藤就是他。
他摩挲著子遊的皮膚,感受著青年身上流暢、漂亮、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從白皙胸膛,到勁瘦腰肢,甚至往下。
他能感覺到秦子遊的體溫,感覺到他築基之後“脫胎換骨”而來的體膚。青藤之外,子遊身上是他煉製的法衣。護心甲、外袍,就連挽起頭髮的發冠,也是他一手煉成。
青藤蹭過秦子遊的腿,滑過上面每一寸,最終完全從徒兒的身體上抽離,埋入地中。
再看秦子遊,他有些失神,大約身上還停留著方才的觸感。自己沒察覺,但眼睛變得很水,臉頰微微發紅,像是微醺,又像是吸收了太多靈氣,一時不能消化,能勉強站住都很不容易。好像下一刻,就要腿軟,歪在地上。
他們身前、身後,是漫漫黃沙,無盡炙土。金烏戾於天,金羚奔於地。
自在峰五人的聲音低了下去,師徒二人聽懂了五人之間的矛盾,孟知竹三人對孟瑤與方君璧似有不滿,偏生要一同行路,這樣的不滿便被遮掩下去。可時不時地,又要浮出來,稍稍刺上一句。
秦子遊還在苦惱。
他把青藤當做關系要好的夥伴,從在楚國山嶺間,青藤幫他掠陣。到雲夢花會時,青藤為他喂招。再到往後,青藤從最初的“不近人情”,變得纏人。大約是不懂人間禮法,所以才這樣——唔,“唐突”。他想,“和青藤好好分說”一事,是該仔細斟酌了。面對這樣的靈寵,師尊大約也無奈吧。
楚慎行則想:我便是他,他便是我。雖然我們有了很大不同,不再算同一個人。但說到底,子遊也是我……我待他如何,也是待“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