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到這裡,話音一頓,將信符拋給莫浪愁。
莫浪愁神色複雜,望著楚慎行,心中權衡。
她可以分辨出,這信符自然不是假物。
但莫浪愁想到過往,總抱有一分憂切,擔心楚慎行不過是要捉弄她,讓她升起希望,再再度絕望。
楚慎行知曉她這些心思,此刻有意似笑非笑,說:“莫道友,怎麽不說話?莫非是好容易出來,心緒激蕩,不知如何言語?”
莫浪愁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想到自己一行人從紫霄院離開時,掌門對自己那番“叮囑”。
楚慎行其人出現得突然,來歷成謎,修為卻高,掌門對他多有警惕。
這麽說來,興許、興許……
莫浪愁終究開口。
她輕聲叫了句:“玉郎,我與楚道友便在雲夢等你。”
話音落下,信符化作一道流光飛走。
莫浪愁望著這道流光,久久不言。楚慎行則看著抱劍青年所在的方向,過了片刻,對莫浪愁道:“莫師妹,這便走吧。”
莫浪愁驚訝看他。
楚慎行說:“歸元劍峰弟子正在前面。”
莫浪愁皺眉,心中驚濤駭浪,想:不對!他竟然還記掛著掌門命令之事。這麽說來,剛剛的信符——
她欲再逃。
可心思剛剛上來,周遭青藤立起,藤枝尖銳,圍成一圈,對準莫浪愁。
莫浪愁清晰地感受到威脅。她若敢走,就是萬箭穿心的下場。
“莫師妹?”
楚慎行又叫了聲。
莫浪愁咽了口唾沫,終究往前,跟上楚慎行的腳步。
她心中有濃濃困惑。
望著楚慎行的背影時,莫浪愁壓抑著恐懼、憂慮,看前方漸有光火。等走到一處林間空地,歸元弟子果真聚在此處。見到來人,其中一個中年男子當即站起來,問起楚、莫兩人身份。
實話自然不能說,好在紫霄院弟子出門在外,自有一番應對策略。莫浪愁見楚慎行不欲開口,便主動上前,說兩人是一對師兄妹,正在外歷練。至於門派,則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山野小派,不足掛齒。
中年男子聽了這話,不算滿意。
他皺皺眉頭,言語之間還算客氣,但話中含義也很清晰,是要楚慎行與莫浪愁尋別處休息。
正說話間,旁邊卻忽然插進來一個話音。楚慎行抬眼看去,見那是一個妙齡少女,驚喜地看他,管他叫“贏仙師”。
楚慎行:“……”
莫浪愁:“……”
妙齡少女上前,對中年男子道:“雲師兄,我與這位贏仙師此前曾見過一面,便在四十年前,金華縣。”
中年男子雲修聞言沉思片刻,說:“是了,當年金華縣上是報上魔修蹤跡。”
有了這話,此人看楚、莫二人的視線有所不同。但他還是問起,為何在少女的口中,楚慎行姓“贏”。
莫浪愁的目光在妙齡少女身上轉了一圈,看出此人雖樣貌年輕,但骨齡大約也有四五十歲,如今在築基前期。
她直覺這會兒不是自己開口的時候。楚慎行倒是不太為難她,到這裡,便自己接過話音,溫言說,師門規矩在,出門在外,不可沽名釣譽,要多用化名。
這實在是個敷衍的理由,無法說服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還欲再問,忽聽旁邊有人開口,說:“好了,雲師弟,便讓兩位道友一同歇息吧。”
楚慎行與莫浪愁聞言望去。
講話之人,正是那抱劍青年。
有了他這句話,中年男子退下。莫浪愁尚有猶豫,但楚慎行十分不客氣地走上前,在抱劍青年身側坐下。
對方側頭看他,離得近了,更顯眉目雋逸。楚慎行視線直直落在對方身上,他也不惱,含笑與楚慎行互通姓名。
“秦子遊,秦仙師,”楚慎行恍然,“我與師妹來姑蘇一路,一直在聽說你的消息。”
秦子遊謙遜搭話,楚慎行則又問起,為何歸元仙師會出現在這裡。
秦子遊簡短回答:“此地往北,有妖獸傷人。”
楚慎行說:“秦仙師果真心善。”
秦子遊挑眉,“果真?”
楚慎行看他,“我第一眼見秦仙師,便覺得,秦仙師定然是一心為百姓計之人。”
秦子遊笑著搖搖頭。
在旁人看,這兩人相談甚歡。
那妙齡少女看著楚慎行,再看看秦子遊。旁邊有人用手臂碰碰她,笑道:“顧師姐這是在想什麽?”
少女看一眼旁邊的師弟白皎,回答:“贏仙師——該是楚道友了,多年不見,不知修為有增長否,又有何際遇。”
白皎說:“你方才說金華縣?”
少女顧春風回答:“對,當年我尚是稚童,許多事,都不太記得。是到往後,才聽父母說起。那年,城中接連有人亡故,皆是被開膛破肚。起先城中人當是怪病,但總是憂切,於是派人去請儒風寺相助。贏仙師便是這個時候孤身來到金華縣的,他設計捉住作亂之人,原是縣中道觀觀主,也正是一個魔修。”
白皎摸摸下巴,“這倒是怪了,你既然不記得當初發生何事,為何又能記起此人面貌?”
顧春風道:“因為……”
白皎:“嗯?”
顧春風目光中露出許多懷念,回答:“我當時不知輕重,跑到楚道友面前,送他一捧桂花。楚道友用那桂花做成劍穗,系在劍上。而後,又贈我一枚靈丹,要我與父母將其化在水中,分一個月服用。興許因為這個,十數年後,我才被師兄挑中、收為劍峰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