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緊繃的氣氛逐漸松快下來,修士們你一眼, 我一語,氛圍逐漸和樂。
這時候, 楚慎行身在煉器室內,收攏自己此前留下的種種靈寶。秦子遊則坐在桅杆上, 看下方景象。
楚慎行抬手、揮袖, 煉器室中的陣法消散於無形, 這裡也變成一間尋常房屋。
而秦子遊眼看凡人們一個個被從魚口中托出, 病的病, 傷的傷, 倒沒有一個人算得上康健。在這之中, 屈新已經算得上好運。
他記起此前與屈新相見時,屈新求他和師尊,一定要出海。到如今,也不知道他有無達成目的,或者乾脆再度落空期望。
秦子遊想著這些,同時,聽幾個湊在一起的醫修討論,要如何對這些凡人施治。
他們手上靈丹妙藥有限,又因此前經歷,雖然此刻擺出一張樂善好施面孔,可事實上,心裡總有些不確切。
真的安全了嗎?
雖說那救人的仙師說往後不會再有鮫人襲擊,可這種事,如何又能說得準呢?
退一步講,哪怕沒有鮫怪,海上危險依舊無窮無盡。
醫修們看一眼彼此,多少知道旁人心思。
他們商量來、商量去,到底,也只是給真正病危垂死之人用了藥。至於屈新這樣,雖高燒不止,卻在一眾凡人中排不上號的存在,則僅僅得了一碗回春丹化成的水。
回春丹正是那穿雲樓醫修弟子提供。一顆上品靈丹,心疼得這穿雲樓弟子咬牙,但最後還是大方相讓。一共化了滿滿一桶水,可以給所有凡人、包括一些修為低微的煉氣修士服用。
屈新的狀況的確不算嚴重。在喝了靈丹水後,就回復了意識,茫然問詢,究竟發生了什麽。
醫修沒空搭理他,倒是另有一個存在仿佛聽到人類青年的聲音,在船舷上探頭。
正是那灰色鮫人。
將修士、凡人們送上水面之後,巨魚與灰色鮫人並未離去。
前者沉入水中,若自上空往下俯瞰,便能見到漁船之下有一個巍峨的影子。漁船之於巨魚,宛若一粟落於滄海。
而灰色鮫人則徘徊在漁船周側。為了不嚇到其他修士,此鮫身上貼了一張隱匿符。
看到屈新坐在人群之中,灰色鮫人朝他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可屈新卻見不到灰色鮫人。
秦子遊想了想,抬手在面上一抹,遮掩容貌。然後跳下桅杆,有意無意地走到屈新身邊,“恰好”被對方拉住。
“這位……”屈新遲疑,不知如何稱呼秦子遊。但在他猜想,秦子遊多半也是修士,“這位仙師,我們如何就出來了?”
秦子遊看他,更加好奇,心想:這仿佛不是高興的樣子啊。
他回答:“是有兩位雲遊真人出手相助。”
秦子遊面不改色,把自己的修為也往高抬了一截。
他說著話,還朝船艙方向拱了拱手,很像模像樣。
屈新聽了,驀然站起,匆匆道了句謝,便往一側船舷衝去。
秦子遊看他這樣,眼皮一跳,想,不知道的,還以為屈新要這樣跳進海裡。
又及。
他心中吐槽:屈小郎,你走錯地方了!正好和那灰色鮫人位置相反啊。
不過灰色鮫人並不計較這些。
眼看屈新衝去另一邊船舷,灰色鮫人往下一躍,身體輕巧地落入水中。眨眼工夫,從船下穿過,到了屈新面前。
有風吹過。
吹落了灰色鮫人身上的那張隱匿符。
屈新看著浮在海面上的鮫人,嘴唇顫抖,伸手過去。
秦子遊輕輕“嘖”了聲,捏了個法訣,幫屈新、灰色鮫人一同遮掩蹤跡。
灰鮫坐在船舷上,頭髮和屈新的頭髮糾纏在一起。
這一人一妖頭挨著頭,顯得十分親昵。
秦子遊算算時間,覺得他們應該有許久未見,關系卻似依然如故。
他看了片刻,心想:可之後呢?他們又要如何?
經歷過石巢中的一切之後,秦子遊對灰色鮫人的態度十分矛盾。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開始覺得無趣,於是腳下一點,重新躍上桅杆。又在識海中催促,“師尊,收拾好了否?”
楚慎行含笑,說:“這樣急?”
秦子遊垂眼,看著船下巨魚。
他說:“總不好讓人家等太久。”
這番請巨魚出馬,並非毫無付出。
在鮫怪頭領終於願意告知巨魚所在之後,楚、秦師徒得以找到通往靈脈的入口。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千百年來,此方巨魚與鮫怪一族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共生關系。
巨魚吞靈脈而吐玉精水,而玉精水之於鮫怪而言,是一種大補之物。
為了拿到玉精水,鮫怪一族負責替巨魚看守門戶。整個石巢,恰建立在靈脈之上。任何覬覦靈脈、玉精水的存在,都會先受到鮫怪攻擊。
雖然人修很難察覺鮫怪一族所在,但總有其他妖獸,會根據傳承記憶,前來掠奪。
秦子遊額外問過楚慎行,這裡的玉精水,與別處有無不同。
楚慎行檢查過後,做出判斷:的確,比歸元宗的幾處采集地點,這裡的玉精水更加精純,大約能讓寒鴉的威能更上一層樓。
細細想來,大約是此方巨魚不受外界打擾的緣故。
而楚慎行能請巨魚出馬、將人族送上水面,則是因為他答應巨魚另一件事:如今鮫怪一族元氣大傷,恐怕沒有能力在接下來的百十年間抵禦妖獸。而楚慎行提出,自己可以幫巨魚在原有的石巢上構築出一套防禦、攻擊並重的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