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遊屏息靜氣,看著眼前一幕。楚慎行的神識繞著徒兒一圈,秦子遊察覺到到,在密音裡又叫了聲:“師尊。”
楚慎行應他。
秦子遊胡思亂想,忽而說:“我現在想來,此生最大幸事之一,便是在郢都那日,遇見師尊。”
楚慎行難得一怔。
秦子遊:“倘若我與師尊當真不能撐過這一劫,那也……”
他講話的聲音,被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吞沒。
靈陣受到衝擊,無數修士在這一刻丹田劇痛,經脈上出現細細傷紋。有修為弱一些的,甚至直接吐出一口血來。
一片混亂中,再有人要逃。這一刻,卻聽見楚慎行嗓音再度砸在耳邊,說:“請諸道友莫要離去。”
他嗓音冰冷。
那些起了心思的修士聽了楚慎行的話,怔然戰栗。
身側其他人的視線轉來,或探究,或好奇,或憤怒。他們在尋找,是誰要離開此陣,害了他人姓名。
這麽一來,原先起了心思的修士們無論心中如何恨得咬牙,也只能繼續坐住。
不過接接下來,楚慎行又說:“諸位請看。”
修士們不解其意,卻還是順著楚慎行的指引,向下看去。
他們錯愕,睜大眼睛,喃喃自語:“怎會如此!”
“這妖蛇方才還不可一世——”
“短短一息工夫,就狼狽至此?!”
在諸人眼中,與方才相比,此時的巨坑更深、更加廣闊,幾乎要把周邊十裡都囊括其中。妖蛇奄奄一息,倒在坑底,周遭散落許多半金半紅的血液。再細看,發覺妖蛇的嘴巴附近一片血肉模糊。許多殘損鱗片落在四周,依然熠熠生輝,把旁邊黃沙襯得黯然失色。
妖蛇重傷。
修士雖也傷得不輕,卻隨之眼前一亮。
這當中,有一名遊歷至西地的煉氣後期劍修拋出一支短劍。短劍自高空往下,直直朝妖蛇墜去。妖蛇察覺危險,抬一抬眼睛,身體扭動一下,往旁邊避去。
這一動作,雖然避開短劍,卻讓更多血液從傷處汩汩流出。修士們感受到了妖蛇傷口傳來的洶湧靈氣,許多人心動。
他們相互看看,忍不住叫道:“王道友,這?”
在修士們觀望期間,已經有其他盤踞在坑外的妖獸往下衝來。和方才被妖蛇吞入的那些相比,這些妖獸的品階低了許多、弱小許多。可它們湧身上妖蛇身體,密密麻麻,無窮無盡。妖蛇重傷,此刻勉強撐起身子,身體一掃,許多妖獸直接被它龐大的身軀碾壓而死。可這樣一來,又有一口血混合了碎肉,從妖蛇口中噴湧而出。
到這一刻,所有人都看懂。原來方才那些“送死”的妖獸並非要助妖蛇提升修為,而是在被吞沒之後,自爆於妖蛇腹中。
修士們大受震撼,許多人由此頓悟。
楚慎行看了片刻,見妖蛇身體又開始扭動。這一回,它每扭一下,身體就癟下去一點。到最後,一條只有十米長的焰尾蛇,從原先的龐大妖軀中鑽了出來。
它要往地下鑽去。
楚慎行眼神一暗,驀然站起。他未說話,神識卻把他的思緒傳遞給所有修士。
楚慎行欲追上那脫身的妖蛇,斬草除根!
那些趕來的妖獸仍然在啃食妖蛇褪下的軀殼。可以相見,金沙礦雖不能再恢復,但妖蛇留下的血肉,依然可以滋養此地百年、千年。
秦子遊心知,這是師尊的脫身之計。他心中默數數下,無人應聲。
修士們或重傷,或頓悟,或滿足於從妖蛇軀殼上分一杯羹,對追殺妖蛇並無興趣。
秦子遊想到這裡,眼睛微微一亮。如此一來,就只有自己和師尊。
然而下一刻,他帶一點失望,聽有人毛遂自薦。
是孟知竹。
孟知竹說:“我願往。”
他之後,陸處安等人相繼出聲。辰火真人眼神晦澀不明,看著這一幕。而孟知竹記起什麽,轉頭看他,歉疚說,希望辰火真人在父親面前美言幾句,讓父親莫要計較自己此刻衝動。妖蛇毀了金甲沙礦,自己作為峰主之子,必須要得到一個“交代”。
辰火真人聽著,眼皮顫了顫,說:“自然。”
他帶著一點警惕、忐忑,去看楚慎行。楚慎行神色平靜,問:“還有哪位道友嗎?”
無人應聲。
辰火道人斟酌許久,還是開口。他畢竟算師門長輩,此刻以一種寬和態度,說王道友為自在峰解決一場禍事,自在峰定有重謝。又說,自己會聯系掌門師兄,及時通報此地狀況。最後,他心一橫,抱著莫名的、類似於“賄賂”的心理,從自己的私藏中,拿出一份六階金甲沙礦,當著眾人的面,贈予楚慎行。
旁邊修士看了,各懷心思。有人恍然記起,金甲沙礦毀之一旦,往後,余下的金甲沙,恐怕要炒出天價。又想,如此一來,自在峰興許要落敗。
這是往後的事了。
眼看妖蛇遁走,楚慎行收下辰火真人的贈禮後,道了句“客氣”,便不再多說。
他往下追去。
身後,綴著秦子遊、孟知竹……仍然是此前結識的五人。
自在峰五人各懷心思,孟知竹勸了方君璧一句,說他實在不必前來。雖然在前幾天中,有陸處安幫忙,傷勢已經壓下,但方才畢竟又添新傷。
方君璧隻說:“師弟不必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