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
“你這不是清楚麽。”守夜人說,“你現在有事兒?”
“……同事叫我給他送文件。”陳黎野小心翼翼地說,“我一會兒得下樓一趟……五分鍾就回來,你不要碰這裡的東西,等我回來。可以嗎?”
守夜人聽了這話,忍不住覺得有點可笑。他確實是和陳黎野說過自己是個死了很久的死人,在地獄裡行事也很暴力,但這又不意味著他是個滿腦子隻想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瘋子。
他冷笑一聲,沒多說什麽,聳了聳肩,就當同意了。
陳黎野見他同意,就連忙跑去衛生間洗漱了一番,換上了身能出門的衣服,順便收拾了一下沙發和茶幾,把客廳的窗簾給拉開,然後把守夜人的衣服拿起來,他本打算把衣服收到衣帽間裡,但沉默片刻後,覺得該問問衣服的主人,遂轉頭問了他一聲:“你現在要這件衣服嗎?”
守夜人看了他一眼,見他手裡拿著自己的衣服,便說:“暫時不用,你收起來吧。”
守夜人說完就走去了沙發那邊坐了下來,然後靠在沙發上翹著條腿,看陳黎野接著進進出出地忙裡忙外。陳黎野把他的衣服收了起來,然後進了臥室,拿出了守夜人剛剛翻看過的文件袋,從裡面挑揀出姚成洛要的文件,匆匆忙忙地出門下樓了。
把東西給了姚成洛後,陳黎野又拒絕了他一起吃早飯的邀約,匆匆忙忙地回家去招待家裡那尊地獄來的大佛。
大佛還坐在沙發上晃著腿,說讓他別動,他就真的沒動地方,他仰頭看著天花板,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自己膝蓋上,看上去非常無聊。
陳黎野一進家,看到這一幕,竟然覺得守夜人居然有點意外的乖巧。
他換上拖鞋走了進來,坐到了離守夜人不遠的單人沙發上,說:“久等了。”
守夜人看了他一眼:“沒有。”
兩個人這麽很有禮貌的一來一往之後,空氣又沉默了下來。
陳黎野坐在沙發上,他倒不覺得不自在,只是以為守夜人會問他點什麽,所以在等他說話罷了。可他盯著守夜人看了半天,守夜人一直偏頭看著別處不說話,就隻好由他來打破沉默開口了。
“你怎麽出來了?”陳黎野問,“你不是該在地獄裡嗎?”
守夜人倒一點都不藏著掖著,回答:“出來自殺。”
“……”
陳黎野有一瞬間很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來什麽?”
“自殺。”守夜人終於看向了他,回答,“我打破了規則,要麽在那裡等著人來抓我,要麽出來自殺,我選了第二種而已。”
還“而已”。
這人可真能把自殺這種會丟命的事情說得這麽輕飄飄。
陳黎野伸手摸了摸耳垂,思忖了片刻後,道:“是因為幫我才打破規則的?”
守夜人沒急著回答,看了他一眼,打量了他神情片刻後,說:“怎麽,覺得對不起我了?”
陳黎野聽了這話,剛要說點什麽,守夜人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接著說:“這是我做的決定,跟你沒關系。是我想幫你的,我也知道幫了會這樣,我是在接受這個結果的前提下選擇幫你的,是我活該而已,你用不著自責。”
陳黎野:“……可你這個決定分明跟我有關。”
“……”
“你似乎有把你跟我劃清界限的嫌疑。”陳黎野說,“還是劃得乾乾淨淨清清楚楚的那種,你不願意跟我產生過多關聯,但動機卻不是出於厭惡,你好像希望我不會記得你,也不要感謝你——我原本是這麽想的,但你又給了我一枚戒指,這就讓這件事情莫名其妙起來了……你能解釋一下這到底為什麽嗎?”
守夜人:“…………”
陳黎野說:“你要是說你不認識我我是萬萬不信的。”
“……”
“你似乎非常了解我。”陳黎野說,“在地獄裡你沒有一點藏著掖著,可能是真的認為自己會死,或者認為我們真的以後不會見面,所以也沒有打算瞞著我。可惜你算不過老天,我們還是見面……”
“行了!”
守夜人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他氣的一下子直起身來,語氣微慍道:“我說!我全都告訴你還不行!?”
守夜人凶神惡煞的,平日裡站著不動就能把一群參與者嚇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但偏偏陳黎野是個例外。他不但沒害怕沒生氣,反倒還笑了幾聲,放下了摸著耳垂的手,往前傾了傾身,托起腮說:“那敢情好。”
陳黎野的雙眼中滿是笑意。守夜人本來被他這一環套一環的分析氣得簡直想打人,但陳黎野一笑,他那些怒氣全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隻留下一抹細煙,轉眼繞上他雙頰炸作兩團緋紅。
他本已經快忘掉陳黎野笑起來是什麽樣子了,但記得曾看到陳黎野笑時的心動。那時他年輕,意氣風發又年少輕狂,一顆炙熱赤誠的心中曾為山河社稷流淌熱血,也會為陳黎野的笑心猿意馬不知所措。陳黎野笑時,年輕的他會慌亂的看向別處,卻不記得到底看到了什麽,隻記得陳黎野在笑,笑得他整顆心都在胸腔裡滾燙地跳動起來。
原來過去兩千年,他還是忍不住對他心動。即使當年那顆炙熱赤誠的心早已不再跳動,即使他胸中的鮮血已經被殺死,他也還是會為陳黎野的笑而感到沒來由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