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也看到了一樓那橫屍遍野的慘狀,他收回目光,轉頭看了眼謝人間。他站在謝人間後面,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卻明白謝人間真的生氣了。這個人雖然脾氣暴躁說話也衝,但很少真的生氣,別人越是想惹他生氣他就越冷靜,他就是個這麽內心與表面極其不相符的人。
但這次卻真的生氣了。
“別生氣啊。”莊傑還是忍不住咯咯的笑,笑得雙肩顫抖,“你有什麽好生氣的,你不是也是鬼嗎?你也殺過人吧?你有什麽對我動手的資格?”
“……”
謝人間沒說話。
“幹嘛不說話,你是不是沒話說啊?”莊傑說,“你得學得聰明點,我可是給了你們一條線索的,你得把我當大恩人啊,知恩圖報懂不懂?”
陳黎野抿了抿嘴,心裡的不快升騰而起,越燒越旺。
就在此時,地獄的聲音響了起來。
【守夜人“湯神”,狩獵開始。】
這話沒什麽威脅性了。三個人都沒有觸犯規則,湯神誰也殺不了,出去的方法他們也都了然於胸,今晚是肯定可以出去的。
但一想到會把這麽個變態神經病也放出去,陳黎野就渾身不舒服。
莊傑道:“行了,就不要說別的了,快點的吧,早完事兒早出去。”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陳黎野忽然道:“你不也一樣嗎。”
剛走出去幾步的莊傑聞言停下了腳步,轉過了頭來:“什麽。”
“你不也一樣嗎。”陳黎野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道,“你說你要替天行道,可你進了地獄,不也是罪人嗎,有什麽資格去殺人。”
“我跟他們不一樣。”莊傑笑了一聲,道,“我進地獄,是為了替天行道。世上哪有不沾血的英雄,為了替天行道,這是必要的犧牲……我和你們這些罪人,是有區別的。”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說:“要不要跟我合作,我給你們點時間慢慢思考。我在旅館門口等你們,快點啊,我想早點出去。”
陳黎野和謝人間都沒有動。
等莊傑消失在了拐角下了樓,陳黎野才慢悠悠地開了口,說道:“表現欲強,話太多,有為自己開脫渴望獲得認可的嫌疑,以自我為中心,從不認為自己有錯,自尊心強,很敏感,防范心也會很強,思想偏激,總之,這人就是個瘋子。”
謝人間還是沒說話。
陳黎野看了他一眼。
謝人間是鐵樹地獄的守夜人,他不把自己當神,他會好好地看斷罪書,會決定誰有資格往前走,會判斷誰早已失去為人的資格,會留下殺人魔和瘋子的命。這樣一個善惡分明的人,怎麽會容忍一個殺了所有參與者的自詡正義的瘋子殺人魔好端端地走出地獄?
陳黎野知道他在想什麽,於是把目光從他身上收了回來,說:“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其他的不用想。”
謝人間聽到這句話,忽然抬起了頭,然後,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向了他。
陳黎野正看著前方做著打算,完全沒注意到謝人間異樣的眼光,接著說:“其他的我去做,你呢,你就放心去做你的事,然後我們一起出去。”
謝人間:“……”
他不知該說什麽。
陳黎野說了顧黎野說過的話。
這不是第一次,可這次不一樣。在剛進這個地獄時,陳黎野和他沒有多默契,甚至還在分門卡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
於是他便認定陳黎野和顧黎野有區別。雖然他知道其實不論前世今生,陳黎野和顧黎野都是同一個人,可他有時卻又覺得他們不一樣,他能在陳黎野身上看到顧黎野的影子,可陳黎野卻沒有顧黎野和他之間的默契。
於是他又想,這理所當然,陳黎野不是顧黎野。顧黎野早已死在了兩千年前——他開始這麽告訴自己,然後開始把陳黎野和顧黎野分開來算。他對自己說,顧黎野是前世,陳黎野是今生,不一樣的。
可陳黎野偏偏又漸漸地跟他默契了起來,他的思考方式開始本能地開始順著謝人間走,像顧黎野一樣。於是顧黎野的影子開始在他身上頻繁地出現,謝人間便免不得的開始迷茫,他漸漸開始不知道在他面前的究竟是兩千年前被重重桎梏鎖住的顧黎野,還是兩千年後總算自由了一些的陳黎野。
但現在,他發現屬實是自己想多了。
他們是同一個人。壓根就不用分什麽前世今生,陳黎野就是顧黎野。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是顧黎野說的話,他的不默契只是因為他需要時間來適應。
謝人間感到心口上流過一股滾燙的暖流,他輕笑了一聲,擼起了袖子。但陳黎野沒聽到他這聲笑,烏鴉的叫聲蓋過了這聲輕笑。
陳黎野聞看向了謝人間。只見他周身冒出了無數烏鴉,這些烏鴉撲騰著翅膀四散而去,他身上出現了無數的缺口,想來應該是已經化成烏鴉飛走了。
謝人間難得的開心了點,於是嘴角帶上了幾分笑,說:“你應該知道該怎麽才能讓房間裡的鬼不對你出手吧。”
“當然知道。”
陳黎野道,“你就放心好了,去吧。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輸給一個老太太的,記得尊老愛幼。”
謝人間沒回答,直接化作一群烏鴉嘎嘎叫著飛走了,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會不會尊一下湯神這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