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黎明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這都是謝未弦教他的。
那被他幸運選中的武臣一下子就倒了,顧黎明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劍,一邊喊叫著他的統領,一邊揮著劍衝上了人群。
他想為他的統領殺出一條血路。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忽的沙啞地高聲響了起來,高的音都破了:“都給我停!”
這話聲音其實也不高,但這聲音裡清冷的特性加上沙啞的特點,屬實是辨識度極高,聽到的人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而沒聽到的人一見旁邊的人突然停下,也跟著停了下來。
隨後,所有人都看向了說話的人。
那人說完話之後就開始咳嗽了,好像剛剛高喊那麽一句話就已經很為難他了似的。
這倒確實挺為難他,因為喊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親王明黎。
明親王好像剛剛還在病榻上躺著來的,裡面還穿著一身裡衣,裹了個外袍就出來了,眼下正掩著嘴咳嗽,他渾身都蒼白又清瘦,還深皺著眉,一看就是個病秧子。
而他旁邊還站了一圈臣子。陳黎野見到這些臣子,便突然就一愣。
那些都是他的先生們,是他父親的一幫子摯交。
看來,就是他的先生們跑去把親王明黎請來的。畢竟這宮城姓明,而眼下,姓明還有威懾力的,左想右想也就只剩這麽個病秧子了。
明黎親王身子骨不是一般的弱,高喊這麽一句話對他來說已經是很挑戰自我的一件事了。他一邊咳嗽著,一邊揚起手揮了揮,示意讓那些武臣都散開。
那些武臣們互看一眼,有人便默默地退開了。畢竟別的不說,他畢竟是個親王。
有服他的人,但也有不服的人。但再不服也沒用,明綸死了,那下一任皇帝除了明黎就沒有別人了,懟天懟地也不能懟皇帝,這點事兒他們還是想的明白的。
於是,眾人便都默默退開了。這一退開,謝未弦的身影便露了出來。
謝未弦半跪到了地上,手中的劍入地了三尺,他雙手握著劍柄,低著頭大口地喘著氣,握著那劍的雙手抖個不停。
被這麽多武臣圍攻,他身上已經添了好些新傷了。不過他倒也真是身手了得,就算是這種身負重傷的情況,他竟然也還能堅持住。
真是個怪物。
顧黎明見到這一幕,立刻又大喊一聲“統領”,隨後拎著劍就要衝過去。
但他剛要跑過去,就一下子被武臣們攔住了。
“你要幹什麽?”其中一人面色不善道,“給我在這兒待著!”
“放開!”顧黎明大罵一聲,“還我要幹什麽,我當然要去看看他——”
“那怎麽行,誰知道你是不是也是要造反?”他們又說,“你可是姓顧的,誰能放心?”
“……我他娘——”
顧黎明終於爆發了,他揚起手裡的劍,大叫著就要跟他打起來:“姓顧是他奶奶的怎麽了!?!姓顧不行了是嗎!?!就他娘你們天天一天到晚沒事閑的罪臣罪臣罪臣!!我看就是天天泡酒池肉林跑的腦子進了水!!還罪臣,我告訴你!!老子在邊境吃雪的時候你還在家裡睡女人呢!!!我看你才是罪——”
“行了!!把你那張破嘴給我閉上,看不到明親王是嗎!?”
顧黎明:“……”
他的話和手裡的劍一起停下來了。
說話的是明親王身邊的一名文臣,是顧黎野的先生,也是顧黎明的先生。
古往今來,人都有一個亙古不變的習性。那就是不管長到多大,該怕的老師永遠都會怕。
顧黎明怕先生。
他紅著眼睛,滿臉不服氣地看向了先生。
那位先生道:“怎麽,你還不服氣嗎!”
顧黎明氣的嘴唇哆嗦,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就算千種萬種怕先生,這時候也終於忍不住了,兩行淚從臉邊滑下來,聲嘶力竭地喊道:“你讓我服他們害死我哥!?!”
“……”
“有你這樣當先生的嗎!?”
他這些天來所有的不甘終於找到了出口,於是便一鼓作氣地泄了洪,全部都炸了出來。
“我哥死了!!你們為什麽沒給他說話為什麽沒保他,為什麽沒告訴我!?你們哪怕誰給我寄封信,誰能把我叫回來,他可能都不用死!!”
那先生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而其余的武臣則都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樣子,仿佛一直將顧黎野當做笑談的不是他們,一直壓著他的也不是他們,害得他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也不是他們。
他說著說著,滿腔的委屈就一下子湧了上來。他張了張嘴,還想再罵些什麽,可話到了嘴邊,他就開始兩眼發酸,話也說不出來了。
顧黎明的呼吸都帶上了一絲顫抖。
他停了半晌之後,才終於吸了口氣,道:“你們跟我說的那些……我都不在乎,真的。”
“我不在乎我哥喜歡誰……只要他喜歡,哪怕是被人娶走……只要他能笑著走,我就什麽都行。”
“……但他怎麽能那麽走啊。”
他怎麽能那麽走啊。
沒人注意到謝未弦忽的渾身一抖,握著劍柄的雙手又緊了緊,緊的雙手傷口開始崩裂,血又順著掌紋往下淌了不少。
顧黎明說到這兒,終於又受不了了,再一次哭喊了出來:“他怎麽能那麽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