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人間突然有點反胃。
不得不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話很可信,新皇那狗性子肯定遺傳自他狗親爹,倆都是狗娘養的。
謝人間悄悄在心裡罵。
他就這樣抱了顧黎野好久。
顧黎野哭了很久。這委屈他在心裡埋了十二年,十二年裡又積又累的,如果這委屈能發芽,一定早在他心裡長成參天大樹了。謝人間抱得他手都麻了,但他卻沒有松開,甚至連一點力度都沒有松。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懷裡的哭聲才漸漸平息下去。然後,顧黎野又在他懷裡抽抽噎噎了很久,才接著哽咽著說:“他們為什麽不放過我啊……”
謝人間沒說話,他拍了拍顧黎野的後背,無聲地告訴他有他在。
他感覺顧黎野抱住他的力度又大了幾分。然後,他聽到他懷裡的人吸了口氣,又道:“我就真的……隻想,自由一點。”
“……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不過分。”謝人間道,“很正常。”
顧黎野張了張嘴,剛想再說話,謝人間卻接著把自己的話說了下去。
“等我把外族全都打退,我就把兵權讓出去。然後把你娶了,解甲歸田,找個地方過清淨日子去,總比在京城看那幫狗玩意兒的臉色活著強。”
顧黎野愣了愣,隨後笑了一聲。
謝人間以為他是開心,可只有顧黎野自己明白,他那是一聲苦笑。
他心裡明白,這不可能的。只要新皇還活著,那些百官還在京城裡,顧黎野就永遠不可能從顧府裡走出來。
他比誰都明白。
顧黎野有點貪婪地又抱了謝人間好半天,然後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他,坐了起來,吸了口氣,轉移話題說:“對了,你知道嗎。因為這件事,我後來惡心的絕食了十天。”
“不知道是衝擊太大還是餓出病來了,我就厭食了。”顧黎野又苦笑一聲,說,“還是我弟弟扒在我房門門口哭了整整三天,才把我哭出來了。”
他又笑了。
笑得和以前一樣雲淡風輕,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滿不在乎,仿佛剛剛的崩潰與委屈都只不過是一場錯覺。
謝人間皺了皺眉。
他不喜歡顧黎野這樣壓抑著自己,但他又明白,顧黎野必須這樣壓抑著。
京城裡成千上百雙眼睛都在盯著他。
陳黎野突然眼前一黑。
緊接著,陳黎野感覺身前刮來了風雪。但這風雪比起深冬的寒風來柔了些許,沒有深冬那樣下刀子似的凜冽。
他感覺眼前有光。
隨後,眼前的黑暗漸漸褪去,一片景象緩緩地出現在了他眼前。他發現自己站在城關之上,面前是關外的雪原,遠方有連綿的山峰,落日落在山與山之間,為原本潔白的雪原撒上一層黃昏的橘光。雪原之上,一堆邊境軍進進出出,有的還押著三兩個外族打扮的人,應該是俘虜。
在這片雪原上,不僅只有人。還有一些營帳和燃起的篝火,還有一些已被雪埋沒大半的枯骨。這些枯骨有舊有新,甚至還有一些屍骨未寒的人。
顧黎野傾著上身,趴在城關上,低著頭沒什麽表情地看著這番景象,落日的余暉灑了他一身。余暉能把這片雪原都照得溫暖一些,卻沒辦法溫暖他臉上結了冰似的表情。
“真凶啊。”
有個人走了過來,把雪踩得嘎吱嘎吱響。
顧黎野轉過頭去。來的人是謝人間,他一身黑袍隨著風飄,獵獵作響。
他一邊朝顧黎野走過去,一邊說道:“沒人的時候你就這個表情,一有人你就表情不一樣。你該不會其實很凶的吧?”
“我要是平時見人這個表情,那不早就被人說肯定要謀反了嗎。”顧黎野朝他一笑,又轉過頭去看關外的雪原風景,這次他表情柔和多了,笑著道,“現在的人呐,逮著什麽大不了的小事就開始拿這點事兒來陰謀論。我都天天那麽溫和了,還說我要謀反呢。要是天天再給人擺副凶相,早上斷頭台了。”
“是嗎。”謝人間一挑眉,道,“我看你弟弟倒是真的天天挺樂呵的。同樣都姓顧,怎麽性子還不一樣。”
“那他不是跟你樂呵嗎。”顧黎野無奈道,“他那麽崇拜你,當然天天在你跟前笑了。”
“那你呢。”謝人間又道,“你也天天在我面前笑。”
“我當然是因為喜歡你了啊。”
“……”
謝人間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成了天邊的晚霞。
顧黎野見此,就哈哈笑了兩聲,道:“害羞啦?”
謝人間嘴硬的要死:“沒有!!”
“好吧,那就沒有。”顧黎野笑道,“過來吧,陪我看看落日,這可是最後一次了。”
謝人間聞聽此言,原本邁出去的腳步一下子頓在了原地,眉頭皺的更深了:“說的這什麽不吉利的話。”
“實話實說啊。”顧黎野笑道,“我明天就走了嘛。”
“……”
“外族都解決掉了,塞北只要好好維持現狀就好了,當然不會再需要我了。”顧黎野說,“我如果還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新皇只會對你我的關系起疑心,到時候更會懷疑我要謀反。我必須得回去的,我可不想讓你跟我一起被戳脊梁骨。這種破事,我一個人受著就夠了。”
“我沒所謂。”謝人間走到他身邊去,道,“我倒樂意跟你一起被戳,省得你什麽都要一個人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