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什麽都看不見的,只能看見中間的噴水景觀池。
沈遊猶豫一瞬,隨手套了件衣服下樓,保安亭裡的大爺問道:“是姓沈吧?剛才有個小夥子給你送了飯。”
沈遊應了一聲:“他人呢?”
大爺把保溫桶遞給他:“剛走。”
沈遊原本以為顧來送的會是外賣之類的,結果沒想到是一個粥桶,他單手插袋,慢慢的往回走,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柯敬早上給他打了電話:“你這幾天宅家裡沒長毛啊,出來聚聚唄,跟黃花姑娘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說是出去聚聚,無非就是飆車喝酒泡夜店,醉生夢死夜不歸宿,他們年紀尚輕,衣食無憂,欲望得到滿足後對生活已經沒有什麽追求了,本能的會尋找刺激。
“不去,”沈遊掃了眼桌上空蕩蕩的粥桶,然後起身把粥碗扔進水池,“胃痛,喝不了酒。”
柯敬有些小失望:“不喝也成啊,天天就我和老唐兩個人玩,多沒意思。”
沈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從衣櫃裡挑衣服:“找別人吧,何帆前段時間不是從國外回來了嗎,今天公司股東大會,老爺子讓我也去。”
沈遊和家裡人關系有些僵,當初出櫃的時候就鬧掰了,自己一個人搬出來住,逢年過節才回去看看,索性上面有一個哥哥,也沒人管他。
柯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家老爺子看見你就橫眉冷對的,哪回不把你罵個狗血噴頭,湊上去不是找罵麽,行行行,不煩你,我找別人去。”
沈遊掛掉電話,把手機扔到床上,然後換上襯衫,他扣扣子的時候,習慣性對著鏡子照了照後頸,那裡有大片的燒傷疤痕,佔據大半個背部,顯得十分可怖。
他靜靜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久了,忽然有一種認不出的感覺,指尖輕輕拂過後頸那片凹凸不平,總是會產生錯覺的幻痛,仿佛仍有火焰舔舐著皮膚,日日夜夜都在折磨著他。
這片地方醜陋到他自己都不願意看,沈遊閉眼,緩緩收回手,穿好衣服出了門,偌大的房間一時就寂靜了下來。
搬磚不是長久職業,有活就做,沒有就只能休息,工地的項目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換句話說,過段時間顧來就得失業了,他目前只能暫時把事業放在第一位,中午閑暇之余偶爾會開車四處轉轉,找找兼職信息。
顧來很少主動和工友說話,他面容俊美,溫文有禮,不會和他們一起胡亂坐在磚土地裡扎堆開黃腔,不會和他們一起喝著劣質白酒吃花生米,然後笑鬧著唾沫橫飛,評價哪個女人的胸大屁股肥,更多的時候,只是洗乾淨手臉,靜默坐在一處,遊離在人群之外。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顧來很想交朋友,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融入進去,他不大喜歡劣質白酒的味道,也不喜歡帶著一身臭汗在悶熱的季節和人們圍坐在一堆,聽著他們艸來艸去的罵髒話,於是在工地做了幾個月,除了包工頭,他幾乎一個人也不認識。
昨天掉了一次日記,但顧來沒打算補,錯過就是錯過,再補也不是那一天了。他坐在工地外間不遠處的路邊長椅上,遠離人群,把本子擱在膝蓋處,一筆一劃落下標準的楷體字。
6月17日晴星期三
今天很熱,工頭說再有一個月項目就完工了,到時候這段時間的工資會一起結算下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能拿很多。
搬磚有點髒,每天只能下班了再回去洗頭洗澡,這點不太好,我想這份工作也許該告一段落了。人類的生命很短暫,平均壽命為六十歲,而我已經過了一小半,需要在變老之前,學習更多的東西。
西點師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我會朝著這個目標而努力。
楊眠很容易哭,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記憶庫一片空白,我對他一無所知。
沈遊有很嚴重的胃病,因為他沒有按時吃飯,拚命酗酒抽煙,這樣不太好。
虞兮又換了一個男朋友,白天黑夜顛倒,昨天晚上聽歌又被業主投訴了,但我覺得她很聰明,總能把自己活的很開心。
長椅不遠處就是一個公交站,七路公交車緩緩從路邊駛過,靠窗而坐的一名女生余光一掃,忽然輕輕搗了搗身旁的男子,小聲道:“哎,那個人是不是你前任,怎麽……”
楊眠聞聲從玻璃窗往外看去,然後發現一名男子正坐在路邊低頭寫著什麽東西,身上的衣服有斑駁灰跡,看起來像是附近的工人,帶著些許狼狽,但那張臉卻俊美得不像話。
“你看錯了吧……”
楊眠從男子肩上的灰泥尷尬移開視線。
女生自言自語道:“可能吧,顧來當初可是z大校草來著,應該不會混成這樣,不過確實挺像的。”
當初衣著光鮮的顧來,也許僅僅隻存在於記憶中,楊眠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手機,他昨天給顧來發了很多條消息,但對方僅僅只在凌晨時分回了一句“晚安”,簡單的不像話。
顧來晚上下班的時候,先回家洗澡換了身乾淨衣服,這才開車去了超市,他推著購物車,一邊翻看手機上美食博主發布的食材清單,一邊從貨架上搜尋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多時就堆滿了。
正準備去結帳的時候,手機震動了兩下,低頭一看,原來沈遊用微信向他發起了通話邀請,顧來隻好頓住腳步,找了一個空曠位置接通,微微偏頭,眼中有些許疑惑:“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