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遊探身往外掃了眼,隻感覺密密麻麻一堆人,街道被圍擠得水泄不通,插根針都困難,哪兒還有什麽湊熱鬧的心,又嫌吵鬧,直接把窗戶關上了。
顧來手上的石頭已經磨了大半,銼刀微平,越往後就越磨不動,他隻好停手,寶貝似的把東西一一收撿好,然後問沈遊:“餓不餓,我下去買點吃的上來?”
沈遊聞言跟著起身,想一起去,結果被顧來輕輕按住了肩膀:“底下太擠了,你坐著,我很快回來。”
沈遊聞言也沒再堅持,只是似笑非笑的翹著二郎腿道:“不要緊,底下美女可多了,你可以慢慢逛,多拍幾張照,再慢慢的回來。”
顧來依言點頭,藏去唇邊笑意:“好,我逛逛再回來。”
沈遊只能氣悶瞪眼。
顧來下樓的時候,老板娘正趴在櫃台邊打瞌睡,可惜並沒有幾個客人來,胖廚子正蹲在門口篩花生米,又拎著一瓶見底的油進了廚房,來來回回腳步都有些打晃,像是喝了不少酒。
顧來一隻腳邁進人流,想起什麽似的,又收了回來:“老板,你們這兒有什麽地道的小吃嗎?”
胖廚子點了根劣質香煙,說話帶著濃重的鄉音:“我家的炸花生米可是一絕,東街曹大娘的豆花,還有一個老頭兒賣的辣魚鍋,不過他老挑著擔子到處晃,你去對街的河邊看看,他說不定在那兒看人家下棋。”
除了第一句話,後面幾個應該比較具有可信度。
顧來點頭:“謝謝。”
走出客棧的時候,顧來下意識往上看了眼,結果沈遊正好扒在窗戶口那兒看他,被發現後又砰一聲關上了窗戶,只剩一條虛掩著的縫隙。
顧來笑了,身形沒入擁擠的人海,掩在一片燈火闌珊的花燈中。
胖廚子打開煤氣灶熱油,結果發現剩下的油不夠炸花生米,用鐵杓在鍋裡撈了兩下,吐掉嘴裡的煙,蹲下笨重的身體在雜物堆裡翻找著,可惜一無所獲。
“婆娘,你看著點火,我上樓拿桶油下來。”
胖廚子拖著沉重的步伐上了樓,木質扶梯吱呀作響,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他,胖廚子低聲爆了句粗口,然後爬上了三樓的小隔間,結果發現燈泡壞了,只能打著手電筒在一堆曬的乾貨裡尋找油桶,老板娘睡夢中嘟囔了幾聲,換了個方向趴著繼續睡,全然沒有人注意到灶上咕嘟冒著煙的油鍋。
一根未燃盡的煙頭滾至角落,星火散落。
這間民宿是木質樓房,年久失修並沒有什麽安全措施,在胖廚子滿頭大汗的尋找著油桶時,在老板娘快從睡夢中被嗆醒時,火舌已經開始舔舐著周遭的一切。
廚房成堆的雜物都燃了起來,連帶著的還有掛在牆上用來做裝飾的藍染花布,外間就是老舊的木質樓梯,一條橘紅的火龍順著盤踞往上,燃起來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
等胖廚子察覺不對,從閣樓急匆匆趕下來的時候,整條樓梯大半都著了火,他手裡的油桶咣當落地,急的直拍腿,聲音都變了調:“哎呦不好了婆娘!著火了!!!趕緊報119啊!”
樓梯常年布滿油垢,他腳下一打滑,軲轆就像個球似的滾了下去,木質台階直接被砸出了一個缺口,胖廚子身上的衣服嗖一下著了火,急得他直在地上打滾。
沈遊原本正靠在床上打遊戲,但又實在沒什麽精神,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也許是錯覺,半夢半醒間他隱隱聞到一股焦臭味,不自覺皺起眉頭,冷汗涔涔下落,然後忽然驚惶的睜開了眼。
焦臭味愈發明顯了。
他面色一變,意識到什麽似的,趕緊穿鞋下床,誰曾想房門一打開就是滾滾濃煙飄散進來,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嗓子像吸進了沙子般,乾澀且刺痛。
周遭一片嘈雜。
“哎呦媽呀!不好了著火了!趕緊潑水啊!誰家有滅火器?!!”
“火勢太大了,滅火器澆不了,趕緊報警吧!!”
“裡面還有沒有人?!裡面還有沒有人?!樓上好像還有個人啊!”
“讓他跳下來吧!”
“哎呦跳不得!底下都是電線啊!”
原本就擁擠的青石巷愈發慌亂起來,大批群眾居民都聚在了一起,有人從河邊舀水往裡面潑,有人聲嘶力竭的疏散人群,抱出自家被子想墊在地上當氣墊,結果根本騰不出半分空地,不多時就踩得一堆亂,更多的人則在看熱鬧。
人可以直面死亡一次,但沒有辦法再直面第二次。
沈遊不可抑製的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場火災,肌肉不自覺的抽搐起來,渾身火燒火燎的痛,像是有人一下下敲碎了他的骨頭。
濃煙滾滾,沈遊被熏得什麽都看不清了,他在桌上胡亂摸索著,忙亂中抓住了什麽,急忙塞進口袋,然後把被單用水打濕捂住口鼻,一次又一次的想衝出去,結果一次又一次被灼熱的火浪給逼退了回去。
被單的水被瞬間蒸發,溫度比燒紅的炭還要灼熱,大量的有毒氣體被吸入口鼻,像是一隻手狠狠扼住咽喉,阻斷了所有呼吸。
“別擋著別擋著!快散開!消防車來了!”
“大家趕緊散開啊!人命耽誤不得!”
濃煙滾滾,衝天而起,隔得老遠都能看到那灼熱的火光,當顧來確認著火地點是他們下榻的地方後,手裡打包好的飯盒咣當掉落,瞬間灑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