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費勁!
蕭鳳梧出了院子,背著手,悠嗒嗒的滿街晃,老遠就聽見盛德樓幾欲掀翻房頂的叫好聲,門口裡三層外三層的被圍了起來,都是些沒錢聽戲且擠不進去的普通百姓。
秦明月近日才出現在燕城,以前都是四處走,在什麽地方落腳就在什麽地方唱,聽聞他來燕城,鄰縣不少戲迷都追著來了,盛德樓正中央的池座擠得滿滿當當,上邊的樓座包廂盡是女眷,坐滿了官太太官小姐,她們花了重金老早就定下位置,豪氣闊綽得讓官老爺牙疼。
欄杆扶手邊都擠滿了人,蕭鳳梧心道傻子才擠前門呢,繞步走到後邊兒,誰曾想真瞧見一個聰明人,撅著屁股準備去鑽狗洞,眼睛一轉,故意大喝一聲,嚇了對方一跳。
“哎呦我的娘!”
那人是個富貴商賈,二十出頭,一張臉肥的喜人,小眼眯眯,一激靈摔在地上,好不滑稽。
蕭鳳梧扶著牆哈哈大笑:“我當是誰,原來是岑三公子,鑽吧鑽吧,我不該擾你的,裡頭都是打手呢,你冒一個頭出去,立刻將你亂棍打殺了!”
二人原是舊相識。
岑三從地上爬起來,見是蕭鳳梧,繞著他轉了一圈,也樂了:“我去台州三年,再回來,你還是這般沒長進……我聽說你家的事兒了,節哀順變吧兄弟。”
蕭鳳梧滿不在乎的道:“早順過來了!你怎麽回了燕城?”
岑三道:“南邊兒打仗呢,生意不好做了,還得遷回本家,我前日到的這裡,原想聽一出秦明月的戲,嘿,他奶奶的,一個樓座兒都沒有。”
蕭鳳梧指了指外頭停著的馬車:“瞧見沒有,黃家的印兒呢,還有祝家的,個個都有上邊兒的關系,誰買你的面子呀。”
岑三呸了一句:“一個窮鄉僻壤的破知縣也值當什麽‘上邊兒’關系,你二叔做的可是京官,我年前還遇見了,正五品的太醫院院首呢,你怎麽不投奔他去。”
蕭鳳梧道:“他早和家裡斷了關系,我祖父提起他就恨,十幾年不來往了,腆著臉去幹嘛呀,蕭家出事他定然收到消息了,卻不見伸出援手,可見沒什麽情分,何苦討嫌,再者說,一個太醫,能管什麽事兒。”
岑三道:“那可不一樣,你二叔是天子腳下,是京官兒,聽說他現在可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紅人呢,日日保著龍胎的,可比這旮旯地強多了,燕城這地界,什麽大貓小狗都敢稱老爺,黃家怎麽了,祝家又怎麽了。”
岑三靠著門長籲短歎的,聽得到裡頭的戲聲,偏偏又聽不真切,抓心撓肝的繞圈子,蕭鳳梧道:“蠢貨蠢貨,我說裡面有人守著,你便信了嗎,怎麽不自己去瞧瞧。”
語罷後退幾步,一個借力輕巧翻上了牆頭,後門確有一個拿著棒子的打手在來回轉悠,蕭鳳梧撿了小片碎瓦,嗖的擲過去將人打暈了。
岑三趴在下面的狗洞看得真切,想鑽進來,卻又卡住了,急得跳腳,扒著牆頭道:“好兄弟,快拉我一把,晚了該聽不上趟了,快快快!”
他那個塊頭,蕭鳳梧想拉上來還真有點虛,幸虧個高,咬咬牙好懸拉上來了,趁著打手未醒,二人一溜煙躥了進去,誰曾想稀裡糊塗扎進了二樓,居高臨下看去,正對著戲台。
好在旁人都在聽戲,倒也沒注意他們,岑三趴在欄杆上,半個身子探出去,盯著正中央那個顛倒眾生的“楊貴妃”瞧了半晌,然後暗地裡搗了搗蕭鳳梧:“哎,這不是明月麽,你之前收攏的那個戲子。”
戲台上人人都畫著大花臉,蕭鳳梧就納了悶了,岑三這狗眼睛是怎麽認出來的。
岑三聽的如癡如醉:“嘖嘖嘖,這身段,這眼神,你是怎麽舍得攆了走。”
蕭鳳梧挑眉:“那你又為何舍了小春桃啊?”
小春桃是岑三買來的女戲子,新鮮不到兩個月就舍了。
岑三當即尷尬的不說話,蕭鳳梧懶洋洋的道:“想攆就攆了,還要什麽原因,下次少問這種糊塗話。”
岑三又換了口風:“戲子乃是下九流,玩玩可,捧著樂也可,何故當真,底下那個就是禍水,當初把你迷成什麽混蛋樣了,方才那話我說錯了,你攆的好,幸虧你攆了,不然得掏空了你的精血去。”
蕭鳳梧想了想,然後搖頭:“這種事你情我願的,少扣什麽禍水帽子,我不願意給金給銀,他還能搶了去不成,賤不賤的別人說了不算,得自己說了算,旁人還說從商是賤行呢,你就賤了嗎?”
岑三臉上有些喪氣,捶著欄杆不說話了。
歇戲的時候,底下池座首排,有個少爺模樣的人一個勁叫好,嗓子都喊啞了,專門往台上丟金葉子,一把一把的丟,喊的還是秦明月的名兒。
旁邊的女眷堆有了些許窸窸窣窣的動靜。
“那不是陳知縣家的小爺麽,瘋成了什麽樣子,依我看那秦明月可騷的緊,一日不勾男人心底就不痛快,我家老爺還想邀了人去府裡唱堂會,幸虧被我給攔著了,這狐狸身段,去了還了得。”
“陳小爺還算有分寸的,捧也只在戲園子裡捧,你可曾見他鬧回了家去,非讓他爹把腿打折了不可。”
“戲子罷了,能風光幾年,不就仗著那張妖精臉麽,到時候年老色衰,看看還有沒有爺們兒肯捧。”
蕭鳳梧在一旁聽著,心道秦明月可不是那樣的人,脾氣壞是壞了點,這“狐媚勾引”四字卻是萬萬與他搭不上邊的,以前與自己鴛鴦交首,哪次不是羞答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