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時燁想要孩子,以為時燁喜歡孩子,以為時燁那麽急切地喊來花子藏以及時燁寫下的“天道酬勤”都代表著他對孩子到來的期盼。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發覺——也許時燁並不是在期盼孩子的降臨,而是在恐懼孩子的降臨。
所謂的“天道酬勤”也只是心有余悸的玩笑而已。
溫池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仿佛連屁股上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看了眼剛才放過小碗的地方,有幾滴湯汁濺在上面,變成了深色的水痕。
他看著那些水痕。
看了很久。
然後他抬手抹掉臉上的淚痕。
“算了。”溫池自言自語地說著,“沒必要。”
以他現在的情況,指不定孩子生出來也是跟著他一起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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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池安慰了自己一宿,也一宿輾轉難眠。
兩天后,他出現在劉德面前。
向來成熟穩重的劉德在瞧清楚他的模樣後,冷靜的表情逐漸裂開了。
“溫公子。”劉德表情複雜,欲言又止,“若是你還沒休息好的話,我允許你再告假幾日。”
溫池頂著一雙熊貓眼,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我們開始吧。”
劉德還想說什麽,卻見溫池似乎不想再說起這個話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勸慰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許是溫池頹靡不振的模樣讓劉德動了惻隱之心,之前恨不得拎著條鞭子督促溫池訓練的劉德竟然在一天之內讓他休息好幾次。
可是溫池不想休息,只要停下來,他的大腦就會開始胡思亂想,他寧願自己累一點,累了就不會想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於是最後的局面變成了劉德強製溫池休息,溫池卻不願休息。
兩方各執一詞,僵持不下。
左枝抽了空下來看看,就看見溫池和劉德面對面而立,猶如兩隻好鬥的公雞似的,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劉德那人也就罷了,最令左枝感到驚訝的還是溫池。
她記得溫池一直無欲無求,只要給他話本和食物就能在一間房裡待上好幾日,對習武一事更是沒有任何想法,之前的溫池何時這麽積極過了?
左枝壓下心裡的驚訝,走過去打了個圓場——她自然是替溫池說話。
“溫公子想練便讓他練,你好歹是個半路師傅,哪有師傅阻攔徒弟學武的道理?”
“嗐,我這不是擔心他嗎?”劉德看向又心不在焉不知神遊到何處的溫池,長歎一聲,“我認為他需要休息。”
剛才溫池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麽,這會兒倒是聽清楚了,趕緊搖頭,一本正經地反駁道:“劉德哥,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休息。”
劉德:“……”
左枝對著劉德笑了笑:“看吧。”
“也罷。”劉德妥協了,“溫公子難得有這樣的上進心,也許我不該阻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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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池又在這裡住了快十日。
不過自從那夜他喝下避子湯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時燁,伺候他生活起居的左枝和婢女們也不會主動說起有關於時燁的任何事。
時燁仿佛只是短暫的出現過一次似的,來得快,走得也快——比風還瀟灑。
溫池為了不讓自己想起那個狗太子,隻得拚了命地學武,終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的進步有那麽一點點明顯了。
“劉德哥,你看見了嗎?”溫池跑到石桌前,上上下下又左左右右地把熄滅的白色蠟燭打量了一遍,興奮地轉頭看向劉德,“不是風吹熄的!是我弄熄的!”
劉德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雙手抱臂,臉上難得浮現出一抹欣慰之情,他點了點頭:“很好。”
溫池第一次受到劉德的誇獎,簡直高興得找不著北,一張白皙的小臉都快笑開花了,他又興致衝衝地跑向劉德,像條開心的小狗一樣圍著劉德轉來轉去。
劉德猜到了溫池在打什麽主意,不為所動地抱著雙臂。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溫池就轉到了他跟前,仰起頭眼巴巴地望著他,淺褐色的眸子裡宛若有星光閃爍。
盡管溫池的年紀在這裡不算小了,卻也還不到二十歲,飽滿光潔的臉上洋溢著屬於少年的青春氣息,他笑起來時唇紅齒白,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十分可愛。
劉德看了會兒溫池的臉,別扭地轉過頭。
“劉德哥。”溫池期盼地說,“我可以學輕功了嗎?”
劉德說:“可以是可以……”
溫池眼前一亮。
“但是——”劉德話鋒一轉,“你明日就要離開了,輕功一事等以後再說吧。”
溫池聞言一愣:“我要哪兒?”
劉德說:“回瑄王身邊,他們需要你。”
若不是劉德突然說起時錦,溫池還真的忘了他來晉州的目的,但是說起來時錦的辦事效率也太慢了,等到現在才把綁匪的事兒解決完。
由於溫池要走了,劉德特意讓他休息半天,好養精蓄銳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夜裡,溫池再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他想起了時燁,又不可避免的想起那碗避子湯,要說他心裡不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氣上一陣也沒什麽用,時燁甚至連面都沒再露一下。
溫池用被褥把自己裹成粽子,他在一片黑暗裡想了半天,不僅沒有把思路理順,反而越想越堵,而且堵得他更加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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