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的電流聲中傳一陣異常的波動,刺耳的音頻猶如鋼針似的刺入他的耳膜。
沈空不得不將耳機摘下,等他再帶上耳機的時候,裡面已經沒有了絲毫聲音,就連那滋滋的電流聲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看來是那邊發現自己通訊設備的丟失了。
他有些可惜。
剛才多虧了它,他才能如此精準地繞開他們的圍追堵截和隱蔽的地毯式搜索,包括剛才的開車路徑,都是在繞過他們設置的路卡的前提下的,不然他們這一路也沒法這麽風平浪靜。
不過既然它沒法再給自己提供導向,那就也沒有繼續留著的必要性了,如果他們在耳機中裝入了追蹤器的話就更是得不償失。
沈空將耳機從自己的耳中摘下,隨意地丟到地上,用腳跟碾碎。
金屬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被生生壓碎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內聽上去是格外的刺耳,打破了房間內剛才近乎凝滯的氣氛。
沈空扭頭看向仍舊拽著自己手臂的韓隸,挑了挑眉:“你剛才準備說什麽?”
韓隸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令自己僵硬的手指稍稍松開,然後克制地垂下眼眸,遮蓋住眼底洶湧的波濤:
“……沒什麽。”
沈空沒有追問下去。
兩個人在接下來短暫的幾分鍾時間內分配好了接下來的房間,畢竟這棟房子另有主人,所以他們不準備動用太多的屋內資源,之後在離開之前也更容易還原。
——但是澡還是要洗的。
沈空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這身衣服在他被綁架成為那什麽矯正員之前執行任務時就穿著的,在他進入這個世界之後更是一直穿在他自己的身體上,布料被泥濘和血汙凝成了個堅硬的殼子,剛才在危急情況下顧不得什麽,但是現在到了相對安全的環境下之後,縱使沈空忍耐力強大,從心理和生理層面都產生了更換衣服的緊迫感。
他急匆匆地和韓隸打了個招呼,然後就一頭鑽進了浴室。
作為時刻警惕的戰鬥人員,沈空洗澡總是很快,對他來說,這種會導致人體生理性放松的行動的時間能縮的越短越好,這樣才能減少意外出現的概率,就算如此,他這次也足足洗了超過十五分鍾,沈空打開浴室走出來時,蒸騰氤氳的霧氣從他的身後逸散出來,幾乎將整個房間的溫度也蒸暖了三分。
他的神情懶散地放松,右眼眉骨上淺淺的一道新疤,一痕水珠順著疤痕的走向滴落下來。
沈空一抬眼,卻發現韓隸正坐在床沿上,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
他擦拭著頭髮的動作一頓,順手將毛巾搭在□□的肩膀上,濕漉漉的黑發在燈光下凌亂而支楞,尚未被揩乾的水滴滴落在柔軟的毛巾表面上,留下一點深色的水漬,沈空有些疑惑:
“怎麽了?”
韓隸的目光落在沈空赤著的上半身上,久久沒有回答。
沈空身上的肌肉輪廓並不僨張,並不像是在健身房內鍛煉出來的那樣健碩與塊壘分明,在有衣料遮蓋的時候甚至看上去有些偏瘦,但是在脫去衣服之後,那些在常年高強度生死搏鬥下千錘百煉出來的痕跡才鮮明的顯現出來。他的身體非常有效率,每一塊堅實緊密的肌肉骨骼都牢牢地咬合在一起,以一種能夠發揮出人體最大潛能的方式排布,沒人能夠懷疑他皮膚下起伏的肌肉線條中蘊藏的強悍力量。
猶如一頭休憩的獸在舒展著自己的肢體時,華麗而光滑的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但是韓隸看的卻不是這個。
而是那遍布著沈空的肩膀,脊背,胸膛,腹部,手臂,乃至脖頸上深深淺淺交錯的傷疤。那些傷疤有些似乎已經陳年,沉澱的猶如一道樹皮上刻下的刀痕,有的似乎還很新,泛白而凸起,猙獰地在他的肢體上攀爬蔓延,許多刻在致命部位的疤痕深而可怖,看上去觸目驚心,令人幾乎不敢幻想它留下時的景況是多麽的凶險駭人。
有人身上的傷疤是野性而性感的,但沈空身上卻不是。
他身上的疤痕是震懾的,殘忍的,令人退卻的。
這些傷疤遍布著他那接近與力學和美學完美結合的軀體上,令人不由得心口發顫。
韓隸強迫自己將目光從沈空的上半身上挪開,轉而看向他的雙眼:
“我改變想法了。”
沈空愣了愣:“……嗯?”
韓隸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你剛才問我,有沒有什麽想說的,我說沒有——但是現在我改變想法了。”
他的聲音仍舊是平靜而克制的,低沉而磁性的音色中仿佛壓抑著什麽更深層的情緒,他的眼眸凝視著沈空,漆黑的眼仿佛月色在漆黑的海面。
沈空回望過去,對方眼底的毫無轉圜空間的執著和探究讓他不由得感到有些頭疼,他歎了口氣,終究還是退讓地問道:
“好吧,那你想說什麽?”
韓隸深吸一口氣:“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他頓了頓,仿佛在做什麽心理準備,然後終於緩慢而鄭重地開口問道:
“……你還走嗎?”
他咬字的音節和音節之間咬合流暢,仿佛在心底裡已經演練過千萬次似的,幾乎聽不到絲毫情緒的波瀾起伏。
沈空不由微微一愣,在韓隸開口前他心中就已經閃過了數個對方可能會問的問題——你到底是誰?你是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又是怎麽會進到其他人的身體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