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隸拿起筆,在企劃案旁草草批了兩個字:“重做。”
筆跡潦草,力透紙背。
他合上文件夾,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它厚重堅硬的外殼。
過了許久,韓隸又一次伸手拿過手機,熟練地從中翻找出成璽負責人之前發給他的綜藝企劃,漆黑的眼眸盯著上面的拍攝地點,毫無表情的面孔上,薄薄的嘴唇抿成鋒利的直線,唇弓緊繃,顯得分外冷漠和抗拒。
一個韓二少安排進來的間諜而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平靜的心湖中仿佛被丟進一塊名為孟明軒的石子,不止在水面擾起一片漣漪,就連池下深深的淤泥和暗流都被隨之攪動了起來,就像心裡有什麽情緒在隱隱不安地叫囂著,仿佛接下來他不做些什麽,就會為此而感到後悔終身似的,
這種情緒讓韓隸心煩意亂。
——不過,想要麻痹韓子濯,讓他以為自己安插的暗線得到了足夠的重視,做戲也要做全套。
韓隸仿佛想通了什麽似的,心中緊繃的心弦瞬間一松。
他劃開手機,撥通了趙筠的電話,低沉的聲音和往常一樣簡潔有力:
“動用資源,全力找人。”
沈空曲起一條腿坐在冰冷的石塊上,幽深的眼眸低垂著,指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隨身攜帶的匕首。
鋒利的刀刃在他的指間反射出慘白的冷光。
莊向陽偷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又像是做賊一樣迅速地收回視線,心中一陣陣地泛虛。
之前突然被困的慌亂和驚恐在被困將近一個小時後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眼前稠密雪白的霧氣將視線范圍籠罩著的密不透風,如此單調的景象讓人在盯了一個多小時後也忍不住感到乏味和疲倦,所以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剛才孟明軒猛然拉住他時臉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間,他仿佛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是完全陌生的一般。
……甚至有點可怕。
莊向陽在心裡悄悄地想著,不由自主地抬眸向著沈空坐著的方向看去。
但卻猛然對上了對方看過來的目光。
不知為何,那雙顏色淺淡的琥珀色眼珠盯著他的時候,縱使眸底沒有絲毫多余的神色,依舊讓莊向陽控制不住的背後一涼。
他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隨機應變地開口問道:
“哈哈,說起來,明軒剛才你讓我們回營地,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你怎麽做到的呀?”
沈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扭頭看向仍舊扛著攝影機的大叔,平靜地問道:
“你說,所有的機器設備都失靈了?包括攝像機?”
大叔有些頹然地點點頭,將自己肩膀上的攝像機摘下來給沈空看,窄小的屏幕內一片雪花,什麽都錄不進去了。
沈空滿意地點點頭。
系統說被判定暴露可能性的其中之一就是目標人物是否有足夠的證據將自己和之前的臨時身份確定無疑地聯系在一起,而現在攝像機無法正常工作,至少在物證上就不需要太過擔心了。
至於人證的話……
沈空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眼前的四人,莊向陽,冉婉,以及兩個跟拍攝影師,唇邊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他有的是手段讓他們不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泄露出去。
沈空站起身來,松了松自己僵硬的肩膀,也懶得再繼續將孟明軒的人設繼續偽裝下去。
他從自己的肩膀上摘下背包,丟到莊向陽的懷裡,用無從辯駁的語氣命令道:
“等著。”
說畢,還沒有等眾人從愣怔中反應過來,沈空退後一步,整個人緊繃成柔韌的弓型,腳下發力,靈巧而熟練地順著身旁足有三個合抱粗細的大樹攀了上去,足尖在粗糙的樹皮上如履平地,身體的重心微微下壓,仿佛柔軟的貓科動物,在幾個眨眼間就消失在了乳白色的霧氣中。
坐在樹根和石頭上的眾人目瞪口呆。
莊向陽眼睛發直,下意識地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冉婉:“那個……你有沒有看到……”
冉婉仰頭看著頭頂濃稠的霧氣,有些呆愣地說道:
“看到了,好……好厲害……”
十幾分鍾後,頭頂傳來尖銳刺耳的聲響,仿佛匕首擦過樹皮發出的摩擦聲,緊接著,幾根長長的藤條從頭頂的霧氣中垂下,沈空身姿輕盈地從半空中跳下,腳掌穩穩地踩在石頭上,表情輕松平淡,仿佛那眨眼間爬上二十幾米的巨樹的人不是他本人似的。
他松開手中攥著的藤條,彎腰從莊向陽的懷中拎起自己的背後,順手甩到身後。
莊向陽如夢初醒地瞪大雙眼,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去,哥們兒你怎麽做到的……”
沈空扭頭看向他,嘴角微微拉開,露出一個微笑:
“多鍛煉身體。”
還沒有等對方反應過來,沈空就無所謂地轉過頭去,抬手指了指霧氣中的一個方向,開口道:
“我們向那邊走。”
“等等等等……”攝影師大叔有些不讚同地搖搖頭,說道:“這種情況下,即使在樹上應該也看不到營地的位置吧,我們就這麽貿然地向著那個方向走,如果你判斷錯了,我們迷路了可怎麽辦,要我說,我們最好還是在原地等待救援最好,畢竟就像之前你說的,營地的位置是固定的,我們又沒有走太遠,到時候只要找到營地,再從那裡找到我們是最好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