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在受傷之後包扎治愈,不如直接避免受傷。
沈空將煙頭按滅,從口袋裡掏出自己嶄新的手機,手指隨意地劃開屏幕,有些走神地想到:
不過看在這小鬼比較合他眼緣,而且還挺懂得知恩圖報的前提下……他說不定可以教他幾招防身術再走。
他的腦海中閃過昨天晚上的畫面,傾盆而下的暴雨中,少年被踹中膝蓋,狼狽地栽到在泥濘中。
沈空在心裡暗暗地補上一句:
……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能讓他明白不主動出擊就會受傷的道理。
他歎了口氣——這孩子現在還是太純良了,容易被欺負啊。
作者有話要說: 被假象蒙蔽的空哥語重心長:要主動出擊,把握主動權
假象製造者韓隸天真單純:好的!我記住了!
(數年後的沈空打了個寒戰:……為什麽突然有種不詳的感覺?
第十三章
韓隸站在樓下,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樓道口。
之前在沈空面前溫和中略帶弱勢的偽裝已然消失不見,漆黑的雙眼深不見底,仿佛天生帶著某種陰鬱而傲慢的氣質,輕易間就能拒人於千裡之外。
空氣中仿佛還依稀地留著尚未消散的香煙味道,他抬頭嗅嗅,眸色越發深沉。
不知道是不是一時的恍惚……就在剛才,透過那嫋嫋升起的青色煙霧,韓隸幾乎將他錯看成了另外一個人。
不管是那夾煙的姿勢,還是將細長的香煙懶懶地叼在唇邊的習慣……
都像極了那個記憶中的神秘男人。
韓隸收回視線,下意識地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掌。
手指乾淨而修長,掌紋細膩,帶著少年的清瘦和成人的寬闊。
他在虛空略略抓握一下,仿佛現在仍舊能夠感受到某種冰冷而粘膩的液體滲入肌理,在掌心中留下深黯的褐紅色,猶如縱橫交錯的傷痕。
有如八年前一樣。
韓隸是個很難在陌生的地方睡著的人,但是昨天晚上,或者是敲打在窗上的雨滴聲太過催眠,又或是由於傷痛帶來的疲累,他在那張窄小的沙發上很快陷入了沉眠。
在混沌的睡夢中,他仿佛再次回到了惶惑而恐懼的十歲。
憧憧的黑影圍繞在病床前喁喁細語,聒噪不休的呢喃著恐怖的詞語——衰弱,器官,病危……死亡。所有的字眼仿佛幻化成空白而嘲諷的面孔,繞著蜷縮在牆角的他旋轉著,舞蹈著,大笑著。
他看到蒼白猶如骷髏的手垂落在床邊,然後無數的黑影從四周蔓延出來,將他緊緊纏繞。
無法掙扎,不能動彈,無法出聲,不能呼吸。
黑暗步步緊逼,露出可怖的嘴臉,用粗鄙的口音說著陌生的語言,獰笑著將漆黑冰冷的槍口抵在他的額頭——仇恨和怒火瞬間溢滿心臟,他向前猛地一衝,在黑影間撞開了空隙,然後向著四周的深淵跌落。
同樣的夢境他做過太多次,但是……這次卻似乎有什麽不同。
韓隸看到黑洞洞的槍口緩緩地指向他的額頭,皮膚上幾乎能夠感受到金屬傳來的死亡寒意,他看著不遠處那個模糊的面孔獰笑著,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緩緩收緊,一股極端的憤怒和不甘從他的心底竄起,猶如凶狠的猛獸一般啃噬侵蝕著他的心臟,驅使他猛地掙脫開了那個人手掌的束縛,狠狠地向對方撞了過去——
然後,他跌下了山崖。
草木沙礫劃破他的皮膚,堅硬的樹枝鞭撻著他的脊背。
韓隸聽到腿骨斷裂的聲音,眩暈般尖銳疼痛令他窒息地尖叫起來,但是呼呼地向肺裡倒灌的冷風卻將他的所有慘叫和哽咽都堵塞在了喉嚨裡,被緊緊綁縛著的上肢讓他無法掙扎,只能絕望而痛苦地向著黑暗的深淵中滾去。
但是,心底裡卻仿佛有個微弱的聲音呢喃道:“……不是這樣的。”
但是更深的黑暗湧來,淹沒了那個聲音。
緊接著,韓隸看到自己在醫院中醒來,醫生用畏懼的姿態向著冷漠威嚴的父親匯報著什麽,身姿窈窕的繼母用手帕揩著淚眼,精致的妝容一絲不亂,深深的恐懼猶如海水般瞬間淹沒了他,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到自己的腿高高架起——
膝蓋以下空無一物。
那個微弱的聲音再次出現:“不是這樣的……”
一絲光明撕裂黑暗照射進來,帶著破碎的畫面湧入腦海。
——刺激的香煙味道,冰冷的手指,帶著青草苦味的擁抱,穩定而有節奏的心跳。
韓隸猛地睜開了雙眼。
黑夜的影子尚未離去,窗外的雨聲已然消失,窄小的房間仿佛處於明暗交界的朦朧狀態,給他一種極不真實的古怪感覺。
他猛地在沙發上坐起身來,身上蓋著的被單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下來,脊背上冷汗涔涔。
韓隸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耳邊仍舊因為先前詭異的夢境而隆隆作響,吵的他頭痛欲裂。
房間內一片安靜,仿佛身邊的一切尚在沉睡,唯有他孤獨地醒來。
韓隸收回目光,向著之前的那個號碼發了個消息:
“來接我。”
消息剛剛發送出去,韓隸突然猶豫了一下,他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臥室內,借著熹微的晨光,能看到床上隱約的隆起,似乎仍在沉眠,他的腦海中閃過睡覺前見到的畫面,再一次拿起手機,向著同一個號碼發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