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下一刻,他卻眼睜睜地看著,他面前的人,從七竅之中,往外流出了血來。
那竟是,與藏在禦床下、理應早已被收走的毒藥,毒發時一樣的症狀。
封晏舟茫然地將他的槐花仙摟在懷中,只是憑本能地急喚著禦醫,然而那毒藥的毒性極烈,還不等禦醫到來,他懷中的人就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楚懷瑾在毒發的那一刻,就已失去了視覺與聽覺,從腹中蔓延到全身的疼痛,更是令他難以發出聲音,只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才喊出了求救的話語。
那是他自己都聽不到,也不記得的話。
卻是封晏舟在此生與來世的每晚夢中,都不斷重複的聲音。
他說:“江遠,救我。”
08
那是,封晏舟第一次,從他的槐花仙口中,聽到自己的字號。
那也是,玉碎之時所發出的,最後一聲淒冽鳴叫。
第68章 番外玉鳴(下)
09
封晏舟抱著雙眼緊閉的楚懷瑾,在瑞陽宮的地上坐了一整夜。
直到烈陽高高升起,他看著窗外,有些木然地想著:這都已經是巳時了,他懷裡的人怎麽還沒醒來?
今日的早朝,怕是上不成了。
等又過了些許時候,封晏舟才反應過來:他的槐花仙昨晚服了藥,自然是會睡得久一點,莫說今日了,便是明日都醒不來,也是正常的。
只是……
封晏舟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了一些,然而在這炎炎夏日裡,他卻仍然無論如何,都暖不起對方發涼的身體。
封晏舟扭頭向周圍,對著那群不知從何時起跪了滿地的宮人擰眉道:“陛下素來體弱,受不得寒,爾等還不速為陛下多取些衣物來?”
然而,那些往日裡對他唯命是從的宮女太監們,今日卻不知怎麽了,竟是一個都沒有動,全都好似沒聽到他的話一般繼續低頭跪著,只有被他派到楚懷瑾身邊的大宮女玉蟬,正扭頭看向同樣跪在地上的幾位太醫。
太醫?
太醫來瑞陽宮幹什麽?
封晏舟有些遲鈍地想了許久,這才隱約記起來,昨夜,他似乎是喚過太醫的。
可他為何要找太醫過來?
他的槐花仙,分明求的是——
“江遠”來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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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這個封江遠,卻救不了那槐花仙。
11
封晏舟低頭看向他懷中已然冰冷僵硬的屍體,在那一瞬間,他像是恍然從夢中驚醒,又像是,從此墜入再不會醒來的夢魘。
怎麽會死了呢?
他的槐花仙,怎麽就會死了呢?!
那酒中,明明不該是有毒的!
他若是知道那酒真有毒,又怎麽會,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楚懷瑾三次舉杯,又將那毒酒一飲而盡?!
封晏舟想要喚侍衛進來,將瑞陽宮中的每一個人都押下去嚴加審問,但他的胸中卻是氣血翻湧,剛一開口,就吐出了血來。
那些猩紅斑點,便大多滴濺在了,楚懷瑾那張已被擦掉了血跡的臉上,便又與他七竅流血地斷氣時的樣子,有了七八分相像。
封晏舟平日裡是最講究乾淨與儀態的人,此時卻是近乎驚慌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懷中人臉上的血印。
然而無論他再去擦,他的槐花仙都看起來,似乎沒有往日裡能哭會笑時那麽白皙。
就好像,就好像是……快要生出了紫紅色的屍斑一般。
封晏舟拚命壓住再要吐出的血氣,大聲地向守在瑞陽宮外的親衛發出指令。
卻不是,他最開始想要的審問,而是,“取冰來!把國庫、我府上……京中的冰都取來!”
12
封晏舟本就已是一手遮天的攝政王,現在那象征楚家江山的年輕皇帝也死了,在登基大典過後,他便是與這天下名正言順的主人。
新朝帝君有心想查的事,便是再曲折,也能被查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將那劇毒之藥加到酒壺中的,會是他的槐花仙自己。
縱然玉蟬行事謹慎,可楚懷瑾此前,怕是已看出了端倪,所以他將手中的毒分成了兩份,一份藏於床下,另一份,卻是一直隨身帶著。
而他加在酒壺中的,自然是後面的那份。
聽著親衛首領魏宏的匯報,封晏舟怔忪地想著:他的槐花仙既然早已經看出了身邊的人有異,那又為何要將毒酒的計劃告訴玉蟬?
除非是……
除非是,他的槐花仙到了最後,竟是不忍心,帶著他一同去死了。
封晏舟在想明白的刹那,先是有片刻的喜悅與甜蜜,卻又在轉瞬間,像是有千萬把刀斧同時剁在他的心頭,把他的心搗成了一灘爛泥,也將他五髒六腑全都劈裂。
封晏舟乾咳了一聲,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
他打開了魏宏伸過來攙扶他的手,踉蹌著起身走向瑞陽宮。
那裡已不是本朝皇帝居住的寢宮,而是被改成了冰窖,裡面放著按時更換的寒冰,與一具透明的冰棺。
那冰做的棺材裡的人,封晏舟日日都會去癡癡地看著、靜靜地守著,直到他的身體實在受不住冰窖裡的嚴寒時才出來。
然而今日,他走到瑞陽宮的門口,卻突然不敢再如往日般邁進門去。
他想問他的槐花仙,既然不忍心帶他上路,又為何會忍心丟下自己,獨自去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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