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炎抬手將鐵面人的手拉了下來,放在自己的身前,而後對他輕輕地說:“我們,一塊睡。”
身邊的床鋪凹陷了下去,宋炎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弧度,他最後看了一眼枕邊人的側臉,而後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梨花西棧中的第二個夜晚,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宋炎獨自一人走下了樓梯。
客棧中的擺設與昨晚別無二致,凌亂的桌椅或歪或倒,富商還被捆在原處,袁姐的屍體也沒有人去動,但宋炎卻感覺到一種空曠感。
他走到了一扇閉合的木窗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粗糙的紋路,而後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倚在窗邊不動了。
過了一會,樓上傳來了腳步聲,宋炎抬頭看去,是方岩走了下來。
一夜過後,他眼睛中的紅血絲終於褪去,整個人像是沒什麽精神一樣,看到宋炎後打了個招呼:“怎麽就你一個人?”
宋炎眼神暗了一下,低頭說道:“因為……實在信不過別人。”
“信不過?”方岩輕笑了一聲,而後搖頭道:“你不是挺相信鐵面人的嘛,還有你那個學弟,整體帶著他。”
“可我現在信不過了,”宋炎沉下聲音,像是帶著不安:“陳奇飛……我發現他也是有殺人理由的。”
“我跟他扮演的角色……並非與十六年前的事毫無關系,十六年前我們也剛好是四五歲,很有可能也是被拐賣的孩子之一……他或許也有‘復仇’的動機。”
“是嗎?”方岩已經走到了一樓,並繼續向宋炎走近著。
這時,宋炎卻忽然又抬起了頭,語氣中帶了幾分勉強的輕松:“你呢?怎麽沒跟錢石在一塊?”
還沒等方岩回答,就聽到宋炎像是玩笑一般說道:“該不會是,他也已經死了吧?”
方岩一怔,隨即皺眉掩飾道:“他還在樓上睡覺呢,不要亂開這種玩笑。”
“抱歉,”宋炎有些誠懇地說道:“我不該這樣說,我只是覺得氣氛太糟糕了,想要輕松一下。”
說著他又轉過身身去,被對著方岩,指了指那扇小窗,聲音中帶著不明的意味:“所以,要不要開窗透透氣?”
宋炎的左手就放在窗戶上,他沒有回頭去看,也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在聽到身後細微響動的那一瞬,右手毫不猶豫地將輕刀刺了出去。
“你猜到了。”方岩也早有準備,用手上的鐵鍬擋住了宋炎的輕刀:“是呀,這屋裡這麽悶,為什麽不開窗淋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柄黑色的長刀便穿過了他的心臟。
宋炎看著方岩背後的鐵面人,將方岩未說完的話補全了:“為什麽,不開窗淋淋雨呢,對吧?”
鮮血從方岩的胸口中噴出,宋炎垂眸看著他瀕死的樣子,說道:“你的賜予就是雨,你可以用雨殺人,也可以操控雨中的物品。但你的限制是,你不能直接或者操控物品去打開這客棧的門和窗。”
“於是,在第一天查探整個客棧時,你就注意到了張超房間和我門外走廊上的窗戶是開著的。於是第一晚,你利用潲雨,殺死了張超,並在雨中操控張超的頭顱,想要逼我和陳奇飛到走廊上。”
“之後,你又以太悶了為理由,讓大漢去開窗,從而殺死了小裴……並且操控他的屍體去開門。”
“你連你的哥哥都沒有放過,攛掇他雨中挖樹……還有梨樹歪倒,砸壞屋子,也是你動得手腳吧?”
方岩沒有說話,或者說,他已經無法說話了。
獻祭者死亡,遊戲結束。
大火從後院那棵倒塌的梨樹上燃起,而雨水好似助燃一般,那火焰頃刻之間,便吞噬了整個後院。
“學長,快走吧!”一直藏在暗處的陳奇飛竄了出來,向前院出現的大門跑著,還不忘回頭催促著宋炎。
宋炎最後看了一眼那後院,大火中的梨樹,隱隱顯出一個女人的影子,火苗吞噬了小屋中的泥塑,卻是那樣的溫柔。
所有的罪孽與仇恨都被這場大火燒灼著,即便心知這只是一場遊戲,宋炎仍在期許著,那些無辜的孩子能夠安息。
“走吧。”鐵面人拉起了宋炎的手,宋炎回過神來,衝他點了下頭,而後兩人便一起跑出了客棧,跑向了那扇大門……
在回到大屋之前,宋炎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梨花西棧中發生的一切,與他猜測的大致吻合。
十六年前,村子中幾個心思不正的混混,打起了小孩子的主意。他們將從稍遠地方拐騙來的幼兒,藏在廢棄的梨花娘娘廟中,並請了村中的兩位姑娘來送飯。
兩個姑娘都喜歡上了其中的一個青年,想來也就是方岩所扮演的那個角色,而那個青年選擇了小環。
後來,小環發現了娘娘廟的秘密,一時害怕偷偷告訴了另一個姑娘。而那個姑娘卻因為嫉恨,將這件事添油加醋地透露給了那幫小混混。
小混混們疑心生暗鬼,總覺得小環已經把這些事說了出去,害怕東窗事發。於是便狠心將小環與那些孩子一起殺死,埋在了大梨樹下。
而宋炎與陳奇飛所扮演的,確實就是當年被小環偷偷救出的孩子。
那場殺人放火的罪惡之中,喜歡小環的青年,卻因為怯懦與恐懼,一句話都沒敢說,眼睜睜地看著小環被別人殺死,後來又渾渾噩噩地被逼著娶了告密的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