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瑜的鋼琴老師姓馬,她是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在市中心小學教鋼琴課,每周可以有三天過來給他上課,對於初學者,尤其是唐瑾瑜這種情況來說,時間足夠了。
因為之前小孩的情況就跟馬老師說過了,她也答應先來看看學生再說,第一次登門拜訪的時間選在了周六的晚上。
陳素玲不放心,先和馬老師談了一會,見這姑娘熱情大方,性格也好,這才放心讓她去教孩子。
只是學琴的時間不太湊巧,是學生們剛好下晚自習的時間,筒子樓也不怎麽隔音,外面有跑動的腳步聲,還有踢球的聲音,這些也就算了,讀初中的那些學生們的自行車鈴鐺也響個不斷——
唐瑾瑜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和往常一樣去窗邊看看。
馬老師再溫柔體貼,也不耐煩學生不斷扭著身體要走,把他按了一下,低聲道:“來,看老師手裡的譜子,這個對應的是什麽?咱們剛剛才說過的,還記得嗎?”
唐瑾瑜手指微微發抖,一點都不想坐在琴凳上,他內心難得焦灼起來,像是有什麽聲音在心裡一直催促他,讓他離開這裡,去窗邊看那個人。放學了,他背著書包要回來了,今天周六晚自習之後可以休息一天,所以他手上還會多一份試卷……
唐瑾瑜幾次要走,都被按在那,身體完全使不上力氣一下熱氣就湧到眼眶裡,含了兩汪淚水。
馬老師強行按著小孩坐下,還沒等再教什麽,陳素玲臉色就變了,立刻起身過去把馬老師拽開。
馬老師愣了一下,摸著自己手腕道:“怎麽了?”
陳素玲把琴凳上的小孩抱起來,大概是感覺到了媽媽的溫暖,小孩抱著她的脖子哆哆嗦嗦哭起來,他說不清楚話,但就是覺得心裡委屈,想要發泄一下。
陳素玲不住哄著,也跟著紅了眼圈:“沒事了,寶寶沒事了,咱們不學了。”
唐泓俊也站起身走過來,心疼地拿紙巾給兒子擦眼淚,“對,不學了,小瑜隨便按著玩兒好不好,本來就是爺爺給你買的玩具,不哭了啊。”
馬老師在一旁臉色不太好看,她忍了忍,還是道:“您說隻想讓孩子學點基礎,這我能理解,原本也沒多苛刻,只是讓他坐在那一會呀……”
陳素玲還沒開口,一旁的唐泓俊先搖頭堅決道:“抱歉馬老師,今天的學費您收著不用退了,這琴我們不學了。”
馬老師張嘴想再勸,可看他們一家都是一樣的態度,多留也沒有什麽意義,拎著包走了。等走出筒子樓還覺得這家人實在有些不靠譜,她見過無數寵孩子的家長,真沒見過溺愛成這樣的!
唐瑾瑜哭了一陣,也就不哭了,他心裡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唐泓俊抱著他去窗邊看的時候,他還是看了一會。
他運氣好,等到了夏野他們放學,遠遠瞧見他背著書包走回家,手裡果然跟他想的一樣多拿了一份卷子。
因為哭過,所以累得也快,洗漱之後小孩很快就睡著了。
臥室裡開了一盞小台燈,橘黃色的燈光下唐泓俊正在安撫妻子,只是他自己也眉頭微攏,時不時地輕歎一口氣。
“也不怪你,真的,我今天瞧見馬老師按著小瑜坐下的時候,心裡也跟著難受。”唐泓俊道,“算了,素玲,孩子現在能走,還能自己吃飯,咱們別強求什麽了,讓他高高興興的玩兒吧。我們努力工作,多賺點錢,給小瑜買上兩三套房子,讓他一輩子吃喝不愁……”
陳素玲眼睛還是紅的,咬唇道:“那他以後呢?”
唐泓俊張了張嘴,歎了口氣。
“我沒打算讓兒子成才,他能有現在,我就知足了,我就是怕。”陳素玲落了淚,輕聲道,“怕以後咱們老了,沒人再這麽照顧小瑜,也怕現在讓他接觸外人,哪裡疼了都不知道喊一聲……泓俊,我今天瞧見他哭,我心裡就好疼啊。”
唐泓俊伸手攬著妻子,感覺到肩膀上睡衣濕了一小片,他心裡也酸澀地不是滋味。
幾年前孩子還小,他們只是察覺到他和普通小孩比反應要慢上不少,但是依舊覺得用足了耐心就能讓小孩慢慢學會一切,直到發現兒子雙腿行走緩慢,站立都困難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他們帶著孩子求醫問診,一次次灰心之後,日子還是要繼續。
夫妻兩個那時都在單位上班,不能每天照顧小孩,就請了一位保姆回來,但是卻不知道背地裡保姆因為一些小事一次次打孩子,就因為他不會說話,無法表達,幾次之後,保姆見主人家沒有發現,膽子也大了。直到有一天,保姆因為小孩一直亂動不肯聽話,還弄撒了飯菜,把他抱起來放在了燒熱的小爐子上……
老式燒蜂窩煤的小爐子不大,熱度卻足夠。
這一次保姆沒有掩藏過去,陳素玲報了警,又和丈夫一起在醫院裡守了兒子兩天兩夜。
也是從那天之後,陳素玲辭職下海,自己硬抗著辦了一家公司,再苦再累,只要能扭頭看到小孩好好地在離她不遠的沙發上睡著,她心裡就踏實了。
她的孩子就在她身邊,沒有餓著,身上也沒有疼。
知道這些,讓她再吃一倍的苦她都願意。
……
唐泓俊想了一陣,忽然道:“要不,找夏老師吧?”
陳素玲道:“隔壁夏野家?”
唐泓俊點頭:“對,夏老師以前不是也帶過學生嗎,上次還看到有帶著小提琴來找他的,要是他不教鋼琴,咱們再買把小提琴就是了。”他說著,越想越對,“反正咱們本來就只是讓小瑜慢慢接觸外邊,正好他也挺喜歡夏野的,就請夏老師過來,等熟悉了,還能帶著去隔壁走一下,一點點打開外面的大門,讓小瑜慢慢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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