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麟一路磕磕絆絆地跑進來,那邊庫魁已經搶先一步,按住了鍾全,狠狠給了兩巴掌。
“你們這幫混帳羔子!”
計板子的小太監差點被張起麟掀飛了帽子,整個人都懵了。
“你們是活夠了!也不看看這是誰?打了多少下了?”
歪帽子的太監懵裡懵懂地道,“回……回張總管,打了二……二十六板了。”
“滾開!”
張起麟一腳踹開行刑的太監,撲通一聲跪到長條凳邊上,“我的祖宗啊,您什麽這麽實心眼兒了,還真讓他們打啊!”
養心殿外
從翊坤宮回來,雍正爺就遣走了所有奴才,自己一個人悶在東暖閣裡。
張保心裡打著鼓,一直在外面等著消息。
焦進朝和劉保卿也都著急,卻也很奇怪禦前這些太監,一副天塌了的態度。
好不容易盼來了庫魁,張保是什麽也顧不得了,抓著他連連問道,“怎麽樣了?趕上了嗎?蘇公公沒事吧?”
庫魁抿著嘴唇,白著臉,衝張保搖了搖頭。
“怎麽會呢?慎刑司什麽時候辦事這麽利落了?!蘇公公就那麽老實聽話地挨打了?”
“唉,別問了,”庫魁也有些急躁,“我們把人送回慈寧宮後面的院子了,挨了二十多下,都出血道子了。張起麟公公讓我來問,是先告訴萬歲爺,還是先請太醫。這要請太醫,還不能明著請,得暗地裡來才行。”
焦進朝和劉保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是知道蘇培盛最得皇上看重的,之前被調來養心殿後,二張公公也告訴過他們,關於蘇公公的事,看見什麽都當沒看到。
可如今這樣,是不是也太奇怪了?皇上當著人下的旨,五十板都沒打完,這幫人就敢把人搶下來,還準備請太醫?
“先叫太醫吧,”張保把手裡的拂塵往腰上一插,“我去叫,你在這兒伺候著。”
“別啊!”
庫魁一驚,連忙堵住張保的去路,“要叫也我去叫,萬歲爺那邊,隨時要問的!”
“要問也去問張起麟!人又不是我去救的!”
關鍵時候,張保公公也不管義氣不義氣了,“反正,這事兒我和張起麟誰都逃不了!正好敬事房放帳出了錯,我自己去認罰。萬歲爺這邊,讓張起麟擔著吧。”
“誒!你這人!”
庫魁氣得直跳腳,焦進朝和劉保卿在一旁,瞠目結舌地看著,堂堂敬事房大總管就那麽一溜煙地跑路了。
傍晚
被迫回到養心殿,承受萬歲爺怒氣的張起麟,被拖去了慎刑司。自己跑去服役的張保總管,也沒能逃脫掉,又結結實實挨了二十大板。
好在,張起麟很有先見之明,被拖走前,特地讓人去請了怡親王。
怡親王在關鍵時刻,攔住了不顧勸阻,非要去看望蘇公公的萬歲爺。
東暖閣裡,雍正爺坐在軟榻邊上,雙頭抱著頭,脖頸上的青筋一陣陣暴起,又一陣陣落下。
“皇兄,你也要當心自己的身體啊。”
允祥心下也異常不安,他這位四哥從來冷靜沉著、謹慎從容,如此狼狽不堪、驚慌失措的模樣,只有上次在通州遇刺時,他曾見過一次。
“蘇公公那邊,臣弟讓人去問了好幾次了,蘇公公的傷並不重,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太醫已經給上了藥,又開了方子,好生調養,幾日就好了。”
“呵,呵呵……”
一直垂著頭的雍正爺突然笑了起來,可笑聲裡卻滿是悲泣。
“胤祥,”雍正爺好像忘了要避諱的事,他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怡親王的眼睛,“我把這皇位讓給你,好不好?”
“皇兄!”
怡親王當即嚇出了一身冷汗,渾身的汗毛好像都豎了起來。
“我不當皇上了,不當了……”
“皇兄!”
允祥起身,跪到雍正爺跟前,“您怎麽能說這種話?您是九五之尊啊。”
“什麽九五之尊?!!”
雍正爺霍地站起,直指窗外乾清宮的方向。
“我鬥了半輩子,爬了半輩子,就為了那麽一張空蕩蕩的椅子!”
“我坐上去了,可我還是什麽都做不了……我給不了他承諾,我連他的命都沒法握在手裡!”
“皇阿瑪的遺詔,就像一把懸在我脖子上的刀!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可是,它就懸在那裡!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戰戰兢兢地等著。等著它哪一天,玩夠了,落下來,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皇兄!我明白,我懂得的!”
允祥拉住胤禛的手,“您找不到那封遺詔,終究無法放心。西南邊關一直不太平,您因為遺詔忌憚允禵,就只能倚重年羹堯。可蘇公公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遺詔的事,才會鬧出今天這樣的誤會。他要是知道了,他會是最支持您的那個人!”
“我怎麽能讓他知道?”
胤禛低頭看著允祥,眼淚順著眼角滑下,聲音是那麽的無力,“讓他知道了,他會認為自己是我的拖累,是他耽誤了我。他本來就不信我有多愛他,他本來就把自己處處放到最後,處處遷就!我怎麽敢告訴他?我怎麽還能告訴他?”
“皇兄……”允祥還想勸什麽,一時卻不知該怎麽說。
“朕這個皇帝,”胤禛轉頭看向窗外,嘴角諷刺地翹起,“就是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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