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偉輕輕晃了晃搭在扶手上的腕子,想了一會兒道,“你的意思,是從我這兒進牛皮羊皮,補慶豐司的窟窿?”
“不算是窟窿,”李延禧討好地笑了笑,“要是補窟窿,小人也不敢找您啊。這不邊關打仗,兵部需要不少給養,內務府想借這個機會,既能在萬歲爺面前露露臉,又能給帳面做的再好看點兒。這才特意撥了銀子下來,讓我們出來采買的,回頭就都說是各司自產的,反正送到邊關也沒人查,只要東西經用就行。”
蘇偉蹙了蹙眉,又轉頭打量了李延禧一番,對方就只是笑。
“蘇公公放心,小的糊弄誰也不敢糊弄您啊,”李延禧一臉誠懇,“跟您交個實底兒吧,這買賣不是沒人敢做,是小人不敢隨便找其他人啊。這萬一東西有問題,頭一個掉腦袋的不就是我嗎?”
蘇偉抿了抿唇,端起茶碗,輕輕吹了吹,“你能找到本公公頭上,膽子倒是蠻大的。你應該知道,咱家這些生意背後,站的到底是誰。”
“是是是,小人自然知道,”李延禧又衝蘇偉拱了拱手,“小人對雍親王一向敬仰有加。只是,王爺身份高貴,小人都不敢近身。今天,小人就把自己這條小命交到蘇公公手裡了,但凡蘇公公有什麽吩咐,小人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一番忠心表的,尹勝容都暗地裡撇了撇嘴,蘇大財東面上倒沒什麽變化,平靜地喝完了一碗茶,在李延禧已經有些焦躁的注視下,慢慢吐了口氣,“什麽價兒啊?”
李延禧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拿出采買冊子,“主要是牛皮、羊皮,狐皮、貂皮也要些,但相比起來,數目就少了。您看看,上面是數目,下面是小的給您擬的價位,您要是不滿意,咱們再重新商量。”
蘇大公公悠哉地接過冊子,飄忽的視線往上一放,兩隻眼睛頓時冒出了綠光。
李延禧還好,暫時沒看出什麽不妥。
旁觀的杜宏和尹勝容卻深知這位蘇大財東的習性,看起來,這筆生意是相當的有賺頭啊。
雍親王府
絮兒一步一蹭地邁進小院,正在院中澆花的詩玥見到她,連忙迎了上去,“怎麽樣,見到蘇公公了嗎?靴子給他了嗎?他很久沒過來了,我都不知道那尺寸還合不合腳。”
絮兒背著一隻手,抬頭看了詩玥一眼,慢慢把背後的東西挪到了身前,“奴婢沒見到蘇公公,見到張保公公了。張公公說,蘇公公新作的靴子兩個箱子都放不下了,讓我還是拿回來的好……”
詩玥有一瞬間的怔愣,鼻端莫名酸了酸。
絮兒慌忙扶住她,語氣中滿是自責,“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就該等蘇公公回來的。要是碰到的是蘇公公,蘇公公一定會收下的,也一定會過來看小主的……”
“沒關系的,”詩玥打斷了絮兒的話,衝她溫和一笑,“張公公也是為了咱們好,我送東西去本來就容易遭閑話,是我自己總忍不住。靴子就不送了,你拿到你屋裡去燒了吧,省的以後招事兒。”
“啊?”
絮兒吃驚了一下,忙把靴子抱進懷裡,“這靴子小主做了多長時間啊,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這個月,庫裡送來的本來就不多,燒了太可惜了。”
“留著又有什麽用呢,”詩玥輕吐了口氣,轉身朝屋裡走去,“燒了吧,燒了清淨……”
傍晚,東花園
蘇大公公難得地陪著四阿哥到花園裡走走,眼看著打春,花園裡不少枝條都冒出了綠芽。
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四阿哥讓張保他們遠遠地守著,只和蘇偉兩個人在園子裡溜達。
“一轉眼,咱們搬到這王府也十來年了,”四阿哥背著手,看著四周的花草,“就是不知道,日後還能在這裡住多久。”
蘇偉偏頭看了一眼四阿哥,“我是寧願一直住在這兒的,雖然看起來不大,但最起碼門都是開著的。”
四阿哥輕聲一笑,“爺要真像你這麽想,只怕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些開著的門都要變成關著的了。昔日的毓慶宮、直郡王府,哪個不是雕欄畫棟,門庭若市啊?”
“嘁,”蘇大公公努了努嘴,“反正你總有話對付我,我就活該擔驚受怕,奔波勞苦的命!”
“這不是有人把銀子送上門了嗎?”四阿哥停下腳步,兩人站在一處假山前頭,“你放心,內務府的事兒爺會派人去查查的。那個李延禧,爺之前也聽說過,他找了不少人在我面前引薦,只是爺嫌他沒有什麽出色政績,一直沒搭理。現在看來,他知道找上你,還是有幾分頭腦的。”
“這人拍馬屁是一絕,”蘇偉翹了翹眉梢,想了一會兒,莫名很高興,“你不知道,內務府開出的價格要比民間高好幾倍,他們通過這個差額來平帳面。這筆買賣要真成了,咱們短時間就不用擔心銀子的問題了。”
四阿哥卻沒有被蘇偉高清的情緒所影響,反而緊縮起了眉頭,“現在真是地方也貪,京裡也貪,宮裡也貪,民間也貪。再這樣下去,我大清的國庫,遲早要被掏光了。”
第399章 隔閡
康熙四十九年
二月二十七, 四川
年羹堯接過手下遞來的信, 展開一覽,眉頭漸漸蹙起。
胡期恆站在一旁, 靜候了片刻, 小心問道,“是京裡又有什麽吩咐了?還是出了什麽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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