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弘昇下意識地覺得不妥,但話頭剛一出口,又慌忙咽了回去。
他差點犯了大不敬之罪,怎麽能懷疑當今聖上會縱容那些貪官汙吏呢?
馬車到了通州府衙,通州知府已經讓人清空了後院,專門給雍親王及弘昇世子居住。
傅鼐帶人巡查了周圍,將整座後院團團圍住。
蘇偉已經困得直打哈欠了,與四阿哥草草吃了晚膳,就爬上了床。
四阿哥卻睡不著,對著弘昇帶回來的一大堆底帳,眉頭皺的死緊。
“要查帳也得明天再查啊,都這麽晚了,趕緊睡覺!”
蘇大公公很不滿地拍著床板,硬是逼著四阿哥吹了蠟燭,躺上了床。
府衙內很快一片寂靜,倉場總署裡卻是燈火通明。
“怎麽辦啊,大人?”
四五個參與其中的司官都看著阿齊鼐,上面要清算下來,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阿齊鼐坐在首位,白天的倉皇此時都已消失不見了,乾瘦的臉上,一雙眼睛像極了倉廒裡那些快成了精的老鼠。
“實在不行,拚了吧,大人!”
李彰善白著一張臉,拳頭握的死緊,“雍親王隻帶了一隊侍衛,連儀仗都沒有,通州城裡天天人進人出的那麽多,誰會記得?眼下聖旨都還沒到通州,是咱們下手的最好機會!”
“你瘋了吧?那可是皇子!”旁邊一位司官,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李彰善。
“真要在通州出了什麽事,咱們一個都活不了!”
“誰說是在通州出事的?”
李彰善瞪了回去,“只要人不知鬼不覺地運出城去,回頭賴在誰腦袋上不行?法不責眾,萬歲爺想要追究,也得有證據啊。”
利字當頭,幾個深陷其中的官員在見了雍親王后,都覺得脖頸發涼。此時被李彰善一煽動,竟然就有些心動了。
“大人,你怎麽看?”其中一個看向阿齊鼐。
阿齊鼐捋著羊尾胡,閉目沉思了片刻,雙眼一睜道,“時不待我,留不留得這條命,就是今晚了!”
看守國倉的守衛和平時跟隨運糧船的運丁,很多都與倉場官員有內部關系。
那四五個司官聽了阿齊鼐和李彰善的命令,立刻各自去調人了。
大家約著醜時三刻動手,阿齊鼐則承諾會說服通州知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司官們都出了門,李彰善一改適才的激動和恐慌,沉靜地走到阿齊鼐身邊,“大人,會不會有危險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齊鼐看著那些焦急遠去之人的背影,輕輕吐了口氣,“咱們這次能不能安全脫身,可就靠他們了。”
第460章 殺與救
康熙五十年
二月初八, 通州府衙
醜時三刻,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府衙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清水洗刷過的石板路上, 微微反著光。
遠處的打更人拎著竹梆子,打著哈欠, 拐進一處窄巷裡。
天上的月亮躲在雲層後, 慢慢的透出點微光來。
雲朵漸移, 遠處梆子敲響, 由遠及近, 醜正時分。
石板路上靜謐的水面猛地濺起水花, 在夜幕的遮掩下,幾隊黑衣黑面的人直奔府衙而來!
而通州府衙的大門, 不知什麽時候, 錯開了一道黑漆漆的縫隙。
“快!”
“先把後門堵住!”
西倉司官之一的趙進福,也是一身黑衣,饒是臉上的布巾已經濕透, 雙眼仍布滿凶光。
他與阿齊鼐不同, 在西倉做司官已經快十年了,與幾家大型商號關系密切, 西倉的眾多糧米都是從他這兒流出去的。
新米出去,舊米進來,這一出一進,漏在他手上的最少也要幾千兩。
家裡寬宅大院, 仆人遍地。要真被查起來,那巨額髒銀,怕是株連九族都抵不了。
其余卷進來的司官雖沒有趙進福嚴重,但個頂個的也都是要腦袋的罪。
平時管著底帳的蔡越,前前後後替西倉、中倉平了多少帳,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當初,新米換舊米就是他提出來的,不僅不容易被發現,帳面上也好做。每一筆出去,他這杆筆頭子自然也少不了好處。
剩下的,還有在各部來支放糧食時,收取賄賂,甚至故意為難,索要回銀的。
在任上,許還被人巴結著。可這要下了獄,估計得有不少來落井下石的。到時候就算不是死罪,出來也就剩半條命了。
這幾個人也是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
誰知道雍親王會搞突然襲擊這一套,若是早有消息,他們也不至於被動若此。
加上,雍親王在外一貫是個冷血直斷的形象,那從來不近人情的名聲,讓他們誰也不敢心存僥幸。
在這個時候,聽了李彰善的話,就像在走投無路時,看見了一處斷崖。
雖然知道爬上去很可能會摔死,但也總比被直接送上斷頭台要強得多。
趙進福頭一個帶人衝進了後院,他已打定了主意,今晚不管是誰,皇子也好,世子也好,手起刀落!
大不了之後帶著全家逃往關外,總比直接押解進京要強。
可是,很詭異的,幾隊人馬先後衝進了府衙後院,卻一個看守的侍衛都沒看到。
四周靜悄悄的,所有的屋子都黑著燈,整座府衙就像一只在夜裡張開了大口的惡獸,正等著將他們一口吞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