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蘇偉隨著馬車的顛簸搖晃著身子,“不過,這位前毓慶宮統領也真有幾分本事,閻王殿前轉了幾圈,竟然都讓他逃了。這一回,若真讓他勾結了海寇,山東沿海恐怕不會消停了。”
“放心,”四阿哥低頭理了理袖口,“膠州附近的海寇沒有南海一帶的勢力強大,就算有二哥昔日的扶持,如今樹倒猢猻散,單憑得麟一個逃犯,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那姓魏的幹嘛特意跑來告訴我?”蘇偉眨了眨眼睛,略一思忖道,“難道說,皇上對這件事還有什麽特殊想法?”
四阿哥微笑著點了點頭,“得麟是二哥的手下。如今,太子初廢,東宮空懸,朝臣搖擺不定。事關國祚民心,皇阿瑪總要有一番態度。太子余孽勾結海寇,若令皇子奉命討伐,賺出功績來,既能體現皇上英明決策,更能平衡朝堂,安撫人心。”
“原來如此,”蘇偉抿了抿唇,略帶探尋的目光望向四阿哥,“那,這次的差事,咱們也要爭一爭嗎?”
“那是自然,”四阿哥抬眼看向蘇偉,“帶兵除寇,建立功勳是小,能在軍中培養勢力才是關鍵。老八是決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爺更不能白白看著他的勢力繼續壯大。更何況,爺在地方勢力單薄,對年羹堯的把控更不算嚴密。若能接下這次差事,起碼日後,不用受製於人。”
蘇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垂下腦袋不再說話。
馬車到了王府門口,正碰見太監蕭二格在台階上轉來轉去。
“奴才給王爺請安”,見到四阿哥走近,蕭二格忙俯身行禮。
四阿哥點了點頭,抬腳往裡走。蕭二格側過身子,衝蘇偉頻頻擠眼睛。
蘇偉莫名其妙地停下腳步,跟著蕭二格走到門柱後頭,“怎麽了這是,幹嘛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
“哎呀,”蕭二格原地轉了一圈,罕見地露出一副愁容,湊到蘇偉耳邊道,“剛剛來了幾個人,口口聲聲要找姓蘇的公公,正好被我碰上,我給領到前街胡同的茶館去了。”
“找我?”蘇偉一派淡然,“是吉盛堂的人吧,你直接告訴小英子——”
“哎喲,不是,”蕭二格打斷蘇偉的話,“要是吉盛堂的人,兄弟能不認得嗎?是一個老太太和一對夫婦,還帶了個小男孩。”
“老太太?”蘇偉揚起眉梢,“一個老太太找我幹什麽?”
蕭二格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口氣,湊到蘇偉耳旁這樣那樣說了一通。
“什麽?”蘇偉聲音一揚,嚇得蕭二格一蹦,“她她她她說,是是是是我娘?”
“可不是唉,”蕭二格一拍大腿,“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我也沒聽說您有家人啊。原本還以為是上門打秋風的騙子,後來一想,誰膽子那麽大敢騙到王府裡來啊。這不細細一打聽,倒有個七八分像。我怕驚動了府裡的人,回頭傳您的閑話,就趕緊把人送到茶館去了。”
東小院
四阿哥坐在榻子上,望著窗外。張起麟端了茶水進來,俯身請安。
“蘇培盛是幹什麽去了?”四阿哥接過茶碗,微微皺起眉頭,“我看見蕭二格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是不是府裡又出什麽事兒了?”
“額……”張起麟躊躇了片刻,小心翼翼道,“不是府裡的事兒,是是蘇公公他,他家裡來人了。”
“家裡?”四阿哥錯愕地抬起頭,“他家裡還有人嗎?”
“這個,”張起麟搓了搓袖子,“奴才們也沒聽說過啊,本以為蘇公公是父母雙亡呢。可聽蕭二格說,這回來的就有蘇公公的母親。好像是因為當初發生了什麽誤會,以為蘇公公沒能熬過淨身,不久又舉家遷回了祖籍,這才二十幾年沒有聯系。”
四阿哥面露恍惑,呆坐了片刻,放下茶碗道,“你讓小英子帶一百兩銀子去,就說是本王賞的。”
“嗻——”張起麟剛要俯身。
“等一下!”四阿哥擺了擺手,“還是先不要了,免得嚇到人家。等一等,等蘇培盛回來再說。”
“是,”張起麟偷瞄了一眼四阿哥,俯身退下。
胡同茶館
蕭二格把蘇偉引進最裡頭的包廂前,剛一推開門,一聲哀嚎就驚得蘇偉連退三步。
“娘的小二啊,”年過半百的老太太王氏連人都沒看清就撲了過來,蕭二格連忙擋在蘇偉身前,把人架開。
“我說老太太,咱們得先把人認清楚再說吧,”蕭二格扶住蘇偉,蘇偉這才有功夫看清包廂裡的人。
長相淳樸的青年男子,應該就是蘇偉的“三弟”了,雖然年紀比蘇偉小,但皮膚黝黑,身材粗壯,粘上胡子,說是蘇偉他爹也有人信。
頭上別著素銀簪子的“弟妹”喬氏,抱著個直蹬腿的半大男孩子,衝蘇偉羞澀一笑。只可惜,那副把蘇偉從上打量到下的眼神,實在是過分貪婪了。蘇偉不用支起耳朵,都能聽見空氣中,劈裡啪啦的算盤聲。
倒是這個一直抹眼睛的老太太王氏,蘇偉還一時看不太透。這幾個人的裝束雖然樸素,但遠遠夠不上窮酸,衣服夠厚實,外襯也沒打什麽補丁,老太太的手腕上,還帶著隻成色不錯的玉鐲子,在鄉裡鄉間應該也是大戶人家了。
心底有了底兒,蘇偉也鎮定了下來,緩步走進包廂,在靠窗的茶座坐了下來,“我進宮已經二十六年了,幼時的事兒都記不大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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