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八阿哥思索了片刻,“我確實聽聞一二,戴名世也是世家出身,家學淵源,只怕是年輕時有過一些狂傲之詞吧。”
“確實如此,”何焯點了點頭,“卑職與戴名世是故交,此人年輕時頗有文名,舉止不羈,更有修史之志。只是,如今已然沉穩下來,年前入京供職,當年之言都已淪為笑談。不知為何,竟被都察院提了起來。”
“先生放心,”八阿哥微微一笑,“都察院整天監察視聽,這種文禁之事上奏過不少,都被皇阿瑪輕輕放過了。畢竟,有明史案的慘烈在前,皇阿瑪也不想再疏離文人之心,這種小事想必不會重責的。”
“卑職原也是如此之想,”何焯微微皺眉,“只是,如今民間朱三太子之言盛行,而戴名世所著南山集正記載了不少前明之事。卑職私下裡打聽,刑部正打算以此大做文章,如此一來,卑職恐怕——”
“前明,朱三太子……”八阿哥心頭猛然一緊,恍惚了片刻開口道,“先生可有南山集印本,拿來與我一觀。”
四月十五日
刑部上呈趙申喬彈劾戴名世一折的調查結果,查實戴名世所著《南山集偶抄》卻有悖逆之處。
其中,《與余生書》一文中錄有南明三王年號,並將南明與蜀漢、南宋相比,認為未可以偽朝視之。
在另一文《與弟子倪生書》一文中提到清開端應為康熙元年,順治朝不得為正統。
而最令康熙爺變色的是,《南山集》中隱晦地記載了前明太子之死,雖將罪過推給了多爾袞。但康熙爺曾以相同手法,處決了崇禎皇帝的另兩位皇子,遂震怒不已。
而有關《南山集》接下來的調查,卻不單單只在戴名世一人身上了。
《南山集》中記錄的南明三王年號及事跡是戴名世從方孝標一書《滇黔紀聞》處抄得的。而方家的另一位大學士方苞又為《南山集》做了序文。
至此,家學淵源的世家大族,安徽桐城方氏也被卷進了這起文禁之案中。
四月十八,雍親王府
蘇偉一連幾天把這輩子讀的書都讀完了。
正院藏書閣,四阿哥的書房,後院小主子們的書架都被一一翻檢查看。
不只是《南山集》,凡是與前明有關的書冊都被一一挑出或燒,或埋。
這個時候,蘇偉也管不了什麽焚書坑儒對後世是多大的損失了。實在是明史案的風頭太盛。縱然蘇偉沒能趕上,但從宮中老人的講訴裡,也大概能想象出,當年那血染十裡是幅什麽模樣的人間慘劇。
明史案從順治十八年起,到康熙二年才結案,千余人入獄遭貶,七十幾人被處死,光受凌遲之刑的就有十四個。
可惜,當時是奸臣鼇拜把持朝政,康熙爺未能力挽狂瀾,致使多年以後余波猶在,文臣離心。不過,也間接致使,康熙爺親政後,文禁稍寬,江南學子得到頗多優待。
不過,誰也不敢保證,明史案的慘劇會一直不再重演。眼下,刑部對南山案的調查,就讓沉浸多年的陰霾再次籠罩了京城上空。
四月十九,八爺府
刑部尚書齊世武親自帶人到了八阿哥府上。
一眾人等堵住大門,齊世武向走出來的八阿哥微一拱手道,“微臣給貝勒爺請安,今兒微臣帶人來,只是想請何編修入刑部配合調查,還請貝勒爺見諒。”
八阿哥聞言一聲冷笑,揚著下巴對齊世武道,“齊大人這般架勢,爺還以為是我自己犯了什麽滔天大錯呢。看來,我這貝勒府的門庭是還不夠高啊,任誰想堵就能堵的?”
“微臣魯莽,貝勒爺恕罪,”齊世武向屬下使了個眼色,眾人收起劍拔弩張的架勢,俱都退到門外,“聖上非常重視戴名世一案,何編修與戴名世是故交,微臣不能不查。還請貝勒爺恩準,讓何編修跟微臣走一趟。”
八貝勒聞言一聲冷笑,“齊大人把皇阿瑪都搬了出來,我就是不恩準又能怎樣?只是本貝勒尚且不知,何焯這一去,還能不能出得了刑部的大門了?”
齊世武低著頭,嘴角微彎,“貝勒爺多慮了,只要何編修與南山案無關,刑部自會立馬放人。”
“貝勒爺,”何焯從內院而出,衝八阿哥拱了拱手,“請貝勒爺放心,卑職一向謹言慎行,斷不會與南山集一事多有牽扯。更不會因一己之私,連累貝勒爺聲譽。”
“先生言重了,”八阿哥看了看換上一身布衫的何焯,微微抿起唇角道,“先生隻管與齊大人同去,相信用不了多久,胤禩便能親自接先生回來了。”
第298章 大逆
康熙四十六年
四月十九,雍親王府
齊世武帶著人從八爺府出來,又站到了四爺府門前。
其屬下刑部司務魏和見狀,上前兩步輕聲道,“大人,咱們今兒已經抓了何焯,衙門裡正等著審訊呢。雍親王府也並沒有涉案嫌犯,更何況,殿下那兒早有交代……您看,咱們是不是——”
“閉嘴!”齊世武打斷了魏和的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高揚起下巴朝迎上來的侍衛走去。
刑部來人的消息一路飛快地傳進東小院。蘇偉正一腳蹬著軟榻的邊沿,一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搶著四阿哥手裡的明朝詩冊——《隱秀軒集》,聽了這話勁兒上一松,差點又摔個狗吃屎。
“刑部?”四阿哥蹙起眉頭,及時扶住了自家蘇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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