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蘇偉瞪圓了眼睛。
四阿哥淡定地走到煙火桶子前,擦著火折子,點燃了引線。
“啊,著了著了,快跑,”蘇偉捂著腦袋原地蹦了一圈,被又淡定地走回來的四阿哥牽到屋簷下站好。
一樹火花在夜空下劈劈啪啪地響著,張起麟點燃手中的煙火棒,張牙舞爪地朝張保撲了過去,小英子又點燃了另一叢,圍著火花給兩位張公公呐喊助威。
蘇偉咧著嘴笑,要不是手被四阿哥牽著,他就要衝進去混戰了。
“隆科多向我投誠了,”四阿哥的臉被火花映得閃閃爍爍。
蘇偉轉過頭看了四阿哥一眼,慢慢翹起嘴角道,“我早就猜到會有這麽一天的。”
“是啊,”四阿哥一聲輕笑,把蘇偉的手攏進自己的袖子裡,“你對隆科多和年羹堯好像一貫很在意,也許有一天,他們二人真會成為爺的左膀右臂。”
蘇偉抿了抿唇,在袖子裡捏捏四阿哥的手指道,“這兩個人可都不好駕馭,一個傲氣凌人,一個精明詭譎。若是用得不好,恐怕會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越是鋒利的兵器就越有危險,爺心裡清楚得很,”四阿哥說完彎起嘴角,把蘇偉往自己身邊拉了拉繼續道,“今天辦成件大事兒,爺心裡本來很舒坦。但一見到你,好像又有什麽疙瘩堵在胸口了。都這麽多天了,爺憋得難受,現在沒人打擾,咱們進屋裡去清算清算吧?”
“清,算?”蘇偉慢騰騰地轉過腦袋,那邊本來熱熱鬧鬧的煙花樹此時也只剩一股青煙了,小英子、張保幾個對視了兩眼,果斷撤離。
“清算什麽啊?”蘇大公公一手摟住門框,一手被四阿哥拖著往屋裡拽,“又不是我自己想被劫持的!我嗓子都被嗆倒了,今天剛好一點——”
“你腦子是越長越回去了嗎?”四阿哥劈口打斷蘇偉的話,“那天明擺著要出大事兒,太子的貼身太監怎麽可能還有工夫提著食盒滿園子走?還有,他說去馬棚你就跟著去馬棚?你就算真要去幫忙,也總得問清楚要辦的是什麽差事吧。”
“我,我沒想那麽多,”蘇偉的手滑脫了門框,被四阿哥一路拎進了臥房。
“什麽沒想那麽多?”四阿哥將人扔到床上,“你心裡明明清楚的很!小英子都說你一直在看那個拎食盒的小太監了!你會答應去幫忙,就是想跟著去參合,去查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啊,”蘇偉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我都看出問題來了,怎麽能平白放過呢?不把事情查清楚,萬一——”
“萬一什麽?”四阿哥打斷蘇偉的話,一雙利目雖然沒有蘇公公的圓,但有氣勢的多,“你就沒想想萬一人家要殺人滅口怎麽辦?萬一人家要栽贓嫁禍怎麽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太監都能把你勒進馬棚裡,沒有一點自保能力,你怎麽就敢那麽冒冒然地跟著人家走了!”
“我怎麽沒有自保能力了?”蘇大公公頓時委屈了,大蓋帽從床上扔下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誰能想到有人敢在暢春園裡公然行凶啊?再說,我一直在跟鄭公公談判,我知道他不想要我的命的,否則我早就掙脫逃跑了!”
“掙脫逃跑?”四阿哥一把把蘇偉拽到懷裡,一手勒上他的脖子,重演了那天的場景,“你給我掙脫看看,今晚你要是掙脫不開,甭想爺能放過你!”
“脫就脫!誰怕誰啊!”蘇偉擼胳膊挽袖子的跟四阿哥杠上了,屋子裡一時乒乒乓乓的不絕於耳。
張保和小英子一直守在門外,月上中天時,屋裡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是不是睡了?”小英子壓低嗓音道,“我還讓茶房熱著水呢。”
“再等等吧,”張保往窗子裡看了看,映在窗棱上的燭台顫悠悠地抖動著。
兩人又等了半個時辰,臥房裡傳來了四阿哥要水的聲音。
伺候著累癱的蘇大公公洗了澡,躺回床上,四阿哥自己披著衣服坐到榻子上,翻開了一本史書。
“主子,都三更了,”張保又端了一盞燭台來。
“恩,我等等就睡,”四阿哥一手捏著書卷,眼神卻頗為空靈,太子一派的土崩瓦解,老八一黨的咄咄逼人,越來越活分的胤禵,開始蠢蠢欲動的朝臣,種種不安因素在四阿哥的腦中一一閃現,到最後都流向了高坐在龍椅上的萬乘之尊。
“我不怕你……”床上熟睡的人突然咕噥出聲,把陷在思緒中的四阿哥拉回了現實。
四阿哥起身,剛想吹滅蠟燭,手臂上卻突然傳來絲絲刺痛,借著燭火擼起袖子一看,小臂上兩個並排的牙印還透著點兒青紫。
過了臘八,萬歲爺便啟程回宮了。太子照例回了毓慶宮,但是未得聖旨,不許隨意出入宮門,形同監禁。
康熙四十六年的最後一個月在東宮漸傾的惶恐與不安中轉瞬而過。
進了年關,江南科考的案子又起了新波瀾。誰也不曾想,一場科場受賄案,竟逐漸變成了兩位奉旨辦案官員的互參案。
先是江蘇巡撫張伯行上折參江南江西總督噶禮徇私舞弊,賄賣舉人,收程光奎、吳泌等賄銀五十萬兩,是以不肯審明江南科場一案。
隨後總督噶禮上折自明,言江蘇巡撫張伯行誣臣私賣舉人得銀五十萬兩,乞賜對質。
康熙爺一時震怒不已,原本接連發生的南山集與科場受賄案,就已使不少文人寒心。如今兩個奉旨查案的官員竟又鬧出了這麽大的笑話,原本增開恩科是為了安撫天下學子,如今倒成了朝廷自打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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