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鼐俯身行禮後站起,“太子與大阿哥一路上都有信使來回,常鼐從京城傳來消息,八阿哥已經接手東嶽廟的修繕事宜,現下並未看出與哪一方的人來往密切。”
四阿哥微微點頭,坐到木塌上,“如此看來,胤禩的行為果真不是太子與大阿哥任何一方安排的。若是早有部署,就不用一路上這般大動乾戈地來回傳遞消息了。”
“那,”傅鼐皺起眉頭,“是八阿哥自己——”
“不管是不是他自己,”四阿哥打斷傅鼐的話,“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廣善庫到底出了多大的紕漏。裕親王費了這麽多力氣甩下的包袱,被毫無背景的胤禩撿了去,他有能力補上那個窟窿嗎?”
傅鼐搖了搖頭,“若真如主子猜測,廣善庫的盈虧出了問題,八阿哥想完成這份差事,就勢必得尋求權臣貴胄的幫助。說不定,還是得靠向太子或大阿哥。”
四阿哥歎了口氣,“皇阿瑪已經相當忌諱太子與大阿哥的爭鬥了,老八再參合一腳,這表面的平衡之勢就更難維持了。可如今的形勢,卻偏偏又這般的騎虎難下。”
“主子,”傅鼐又一拱手道,“上次索相將罪臣額庫裡調派回京後,您讓我們密切注意索相的動作,沈廷正傳來消息說索相之子格爾分利用職位之便,將曾經外放漕運總督,後又被貶監察使的邵乾調回了兵部,任兵部督捕左侍郎。奴才恰在這幾天,看到隨軍的邵乾常出入太子營帳,似乎在為太子與索相傳遞消息。”
“又調回來一人,”四阿哥撫了撫眉心,“索相想幹什麽?自己稱病在家,私下卻動作頻頻。東嶽廟一事,連佟國維都說了話,他卻一直躲在門人後頭,就算為了平妃之事,也沒必要如此啊……”
蘇偉拎著食盒掀簾子進來時,帳篷裡正在沉默,傅鼐看了蘇偉兩眼,蘇偉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主子,奴才——”傅鼐剛一開口,四阿哥抬頭道,“你去尋個合適的人,不要帶任何背景,想辦法往那個邵乾身邊湊湊,看能不能探聽出什麽。”
“是,”傅鼐俯身領命,臨走時又看了蘇偉一眼。
蘇偉莫名其妙地扁扁嘴,湊到四阿哥身邊,“主子,你這是要培養細作嗎?”
“什麽細作?”四阿哥瞪了蘇偉一眼,“爺只是派些眼線,方便收取消息。”
“切,”蘇偉不屑地哼了一聲,“我還以為我打擾了你們什麽好事呢,那個傅鼐看我好幾眼!”
四阿哥無力地歎了口氣,“傅鼐是想讓你出去,沒見爺在和他說機密之事嘛。也就你,進出都不用通報,人家給你使眼色,你就愣愣地看回去。”
“我怎麽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蘇偉轉回到飯桌旁,“一張木頭臉,表情做得一點特色都沒有。”
四爺府
“蕭公公,”一個黑瘦的像隻猴兒的人竄到蕭二格旁邊。
“噓,”蕭二格左右看看,將人拉進自己住的屋子裡,“怎麽樣?查出來了嗎?”
“我唐五辦事兒,您放心,”來人拍拍胸脯,“西配院那幾個嬤嬤沒有哪個手腳乾淨的。您想啊,都是在外有家有男人的了。尤其這跟著小主子的,小孩子好糊弄,帕子香包,吃的用的心裡都沒數。那馮嬤嬤更是如此,宋格格平日裡吃齋念佛的,大格格也整天背書繡花,根本沒人管她,她順出去的東西可不少。”
蕭二格抿了抿嘴唇,冷笑一聲,“法不責眾,咱們這家大業大,有這些埋汰事兒也正常。不過啊,誰讓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呢。”
唐五歪歪腦袋,一雙小眼睛冒著點精光,“蕭公公你是想?”
“小偷小摸地不夠分量,”蕭二格招了招手,讓唐五湊到他近前,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通。
八爺府
胤禩面前擺著廣善庫的帳簿,血紅色的字體醒目的刺眼。他萬萬沒想到,眾人爭搶的肥肉後面竟是吃人的陷阱。
“爺,”八福晉走到胤禩身邊,“要不,咱們跟皇阿瑪如實稟報吧,反正這廣善庫虧空也是那幫官員的事兒,跟您又沒有關系。您捅出了這件事兒,皇阿瑪說不定還要獎賞您呢。”
八阿哥冷冷一笑,“若是這般簡單,裕親王何苦甩下這份差事?”
八福晉輕鎖秀眉,“妾身聽舅舅提起過,廣善庫抽取戶部努銀,借貸給八旗兵丁,再以五厘的月息收回。如此循環往複,不是應該營造利潤,充盈國庫的嗎?為何會出現這般巨大的虧空?”
八阿哥歎了口氣,“人坐於金山之上,有哪幾個能空手而回?在廣善庫借銀是皇阿瑪主張的,八旗兵丁誰不想分享皇恩?可也正因如此,千軍萬馬擠上獨木橋,能真正借到銀子的往往是最不缺銀子的。”
八福晉恍然地點點頭,八阿哥負手走到窗前,“我看了廣善庫的帳簿,他們拿給我的,肯定也是修飾過的。可即便如此,這其中的盤根錯節,也已經觸目驚心了。那些人借走的銀子,數目巨大,卻沒人敢輕易要回,只能不斷地用戶部新撥來的努銀填充漏洞。可銀子一下來,人的貪心與欲望,又讓這漏洞越來越大。此次皇阿瑪突然令廣善庫出銀修繕東嶽廟,等於一下打破了廣善庫勉強維持的平衡。裕親王負責修繕之事,肯定最先察覺了廣善庫的虧空。若想捅破這件事,就必須要碰觸那盤根錯節的勢力大網,連裕親王都退避三舍了,我又哪有那個膽子敢跟皇阿瑪實話實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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