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訕訕道:“怎麽能讓勉之代我的罪過,實在對不住,你看我這……大郎啊,我真不知該怎麽是好,剛才沒傷著你吧?”
李文斌想起他挨的打也有些緊張。
他阿嫂雖然是哥兒,但娘家是軍伍出身,他自小跟著強身健體,這些年更做多了粗活,力氣自不必說。
賀林軒哪能叫苦,隻笑道:“我平時摔打慣了,不礙事的。”
李文斌並不放心,但也不好揪著不放讓嫂子看臉色,隻得先藏在心裡。
他看看諾兒又看看嫂子,問道:“阿嫂,你來是……”
他下意識地,把兒子抱緊了些。
第9章
說起孩子的事,張河先小心地看了賀林軒一眼。
捏著自己的粗布衣裳,他忐忑道:“諾兒昨天就不肯吃飯了,哭得厲害,我看著不是辦法,就想……帶他來看你一眼。”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已經不敢去看賀林軒是什麽反應了。
諾兒一向很乖巧的。
只是這孩子敏感得很,他騙他阿爹很快就會回來,諾兒也不相信,一直坐在門口等著他阿爹,飯也不肯吃。
到了夜裡被他強行帶回去,就哭了,怎麽都哄不住。
等哭得睡過去,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阿爹,不見他又開始鬧起來。又一口飯也不肯吃,強行塞進去都要吐出來。
張河看得實在不忍心,私心裡又擔心李文斌的情況,這才帶著孩子來了。
但他現在怕的是,孩子的出現壞了阿弟和他夫君的和美。
他看得出來,對方待阿弟是真的好。
至少,勉之眼睛裡的光是騙不了人的。
賀家大郎若是介意……
李文斌的表情也微微變了。諾兒非常敏感,像是聽明白了什麽,再顧不上好奇陌生人,扭頭緊緊抱住阿爹的脖子不放。
李文斌又是心疼又是無措,下意識地看向賀林軒。
那雙眼裡有著他自己沒有察覺的哀求和害怕,倒是把賀林軒看得一愣。
他早就知道李文斌的情況,但從沒想過要讓他把兒子丟下。
現在看來倒是他自己想當然了。
也是,原主花了十兩銀子聘禮,某種意義上就是把哥兒買賣回家來了。
賀林軒隱約能感覺到原主並不打算要這個拖油瓶,很有些把心心念念的夫郎鎖在山上,生怕他跟別人跑了的意思。
而李文斌,當初怕是也不敢把兒子帶給他這個聲名狼藉的未婚夫吧。
這樣一來,小夫郎心裡該受著多大的煎熬,賀林軒都能想象到。
他自責於自己的失察,忙表態道:“阿嫂,麻煩你送孩子過來。我本是想明天和勉之回門再把孩子接過來,不過孩子這麽小還離不開他阿爹,倒是我欠考慮了。”
張河眼睛撐得渾圓,張大嘴巴,顯然是被他願意收養諾兒的決定驚得不輕。
反應過來後,他忙看向了李文斌。
李文斌也已經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賀林軒,一時驚喜,更多的卻是慌亂。
“林軒,你說的是真的?我、我是說……”
之前他把孩子留給兄嫂撫養,只是怕自己遇人不淑連累孩子遭罪,但現在顯然再沒有這樣的顧慮。
他當然希望把諾兒留在自己身邊,可這太難為賀林軒了。
且不說諾兒並非他的骨肉,他心中是否介意,單隻近在眼前的秋稅,就是一個難關。
多了自己一個人的人頭稅不說,若是諾兒隨他入籍,那便是家裡又一個男丁,除了人頭稅,孩子也是要繳納那巨額山地稅的。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把這樣的重擔,壓在賀林軒身上。
可要讓他否了對方的心意……
李文斌低頭看著微微發抖著、生怕被拋棄的兒子,心裡一半冷一半熱,臉上全是酸楚。
賀林軒看他抖著嘴唇,眼睛又浮起水光,連忙說:“孩子還這麽小哪能離開阿爹?”
“我既娶了你,他便也是我賀林軒的兒子。莫非你認為我會做出讓你們骨肉分離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勉之,我以為這是天經地義,不需要商量的。”
賀林軒並非空口白話。
結婚前,他早就將這個孩子列在將來的計劃中了。
也怪賀大叔梅開一度,太過春風得意,被小妻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整個世界尚且不在他眼中,這個李文斌不敢提起的孩子他更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李文斌已知他品性淳厚,聽他這麽說並不懷疑他的真心實意。
只是世道不易,生活太難,讓他不敢對充滿未知的未來抱有信心。
遲疑了下,他還是把自己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諾兒雖才三歲,但官府不管這些,只要是男丁都要收兩稅……”
不僅僅是這一年年都在加重的秋稅和人頭稅,諾兒還小,沒有十年光景不能指望他幫襯家裡,撫養他長大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還有諾兒的啞疾也是一個大問題,教導他必須要付出比尋常孩子更多的精力和耐心。
他怕賀林軒會疲憊,怕他日後會因為沉重的負擔而埋怨小兒,也怕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改變心志。
倘若到時候再將諾兒送走,他只怕自己會承受不住,孩子也會大受打擊。
後面這些話他雖沒有說出口,但賀林軒已經明白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