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林軒一聽這位就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典型,挑了挑眉,道:“師爺此言差矣。”
“哦?某願聞其詳。”
高平有些不服氣,但態度還算謙和,洗耳恭聽。
賀林軒笑問:“什麽是雅,什麽是俗?”
“尋常人眼裡,詩文談吐為雅,文質彬彬為雅,與之相對便是俗。但二位可知,這不過是小雅小俗,在這之上,還有大雅、大俗之分。”
兩人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說法,見他頭頭是道,便凝神聽他如何分說。
賀林軒:“這很好理解,世人追逐之物,便是大俗。”
“大人和師爺俱是風雅之士,可人活在世,一飲一啄,衣著住行,避無可避。便是我這風雅之地,雕梁畫柱,亭台樓閣,也非天賜。說白了,本就是黃白之物堆砌而成。”
“人人都喜歡,人人都需要的東西,不正是大俗之物麽?”
“此言有理。”
何諺聽得入神,見他停住,不由催促道:“那大雅又有何說法?”
賀林軒道:“這大雅,不是說行事說話如何讓人如沐春風,也不是為人儀表如何風流瀟灑,而是人的品性。”
“愛國憂民,誠實善良,上孝下悌。這樣的人不正是人人都想成為的,也是人人所敬佩的麽?”
“如此,便是大雅了。”
“可大雅之人,也許只是鄉野一獵戶,也許是大人這般人物。”
“可你說獵戶粗俗嗎?何敢與大人相提並論?”
“僅僅以雅俗論之,當然是不行的。可以大視野看來,這二人都活在大俗世之中,都值得尊敬。可是如此?”
“是以,雅俗能分出你我,分出高下。可大俗即大雅,雅俗共賞,不分輕重。我們理應順其自然,方是正道。”
說罷,賀林軒微微一笑,“大人覺得,我說的可對?”
何諺頷首,慨然道:“聽君一席話,自感眼界明朗許多,承蒙賜教了。”
高平卻歎笑道:“道理是不錯,但以後,我可再不敢同你說理了。全是自打嘴巴,自討沒趣。”
何諺聽得大笑出聲,同賀林軒道:“三廉兄自詡東肅第一辯才,如今可算遇到對手了,哈哈。”
賀林軒也不謙虛,朝高平作了一揖,笑稱:“兄台承讓了。”
高平見狀,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三人笑得開懷,惹得門外的管家驚疑不定。
等笑聲停下來,他才出聲道:“大人,午時已近,夫郎差人來說午食已經備好,切莫怠慢了貴客。”
何諺這才注意到時間,忙應了一聲,請二人移步廳中用飯。
席上,藍氏還讓人燉了一鍋蛇肉羹。
何諺忙問:“夫郎可吃了?”
大家族規矩多,外客臨席,便是尊貴如州牧的夫郎,藍氏也不能上桌共食。
管家侍立一旁,聞言忙道:“還不曾。說是怕與正在吃的藥相衝,待問過大夫再用不遲。”
何諺聽了才沒堅持,只是忍不住道:“既如此,他怎不留著?反正林軒也不差這一口亞龍肉。”
經過書房一番交談,三人交換了表字,已是平輩論交。
高平道:“阿嫂還在吃藥呢?叫我說,是藥三分毒,遠不如食補。如今得了好東西,那藥還是趁早停了。”
他和何諺自小一起長大,很是親厚,所以說話也不避諱。
何諺說起這事就要歎氣,“我也是這麽說的,可他偏偏……哎,我說的,他總不肯聽。”
未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子,夫郎引以為憾。
這兩年好不容易才讓他停了吃藥糟蹋自己的身體,可自從吃了亞龍肉有了起色,他又著相了。
賀林軒道:“遠豐兄的煩心事我倒有所耳聞。不過子嗣一事越著急越求不得,還得嫂子放寬心,尋常找些樂子逗逗趣。這人心情好了,好事就會發生。”
“借你吉言了。”
何諺笑著說。
他隻盼這亞龍酒肉真的有用,了卻夫郎一樁心事才好。
待送走賀林軒,何諺收起臉上的輕松之色,同師爺回轉書房。
高平低聲道:“大人,我觀這賀林軒,談吐非常人可比,來歷定是不俗……您看,他會不會是那邊的人,特意來試探我們的?”
他們這才獲悉那等秘事,並得對方招攬,尚未來得及表態,賀林軒就出現了。
讓他不能不將二者聯想在一起,揣度其中深意。
何諺搖了搖頭,“此時下定論為時尚早。”
“賀林軒此人說話做事,倒是與那方人有親近之意,但他來歷我卻觀之不透。不過,他對我們並無惡意,這一點可以放心。”
高平點了點頭,但臉上愁容更甚。
沉吟許久,他還是低聲道:“大人,世道如斯,變數已生。我等應何去何從,還需早做決斷。”
說著,他凝視何諺雙眸,堅定道:“不論您決定如何,我必追隨,生死不負!”
何諺動容。
握緊雙手,半晌,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第47章
府台一行, 出乎意料地順利。
李文斌三人聽說賀林軒居然哄得州牧大人把東肅州最負盛名的詩會,放到了他們家的酒樓來辦, 又驚又喜。
“林軒,你快說說,你到底是如何唬得何大人,竟對你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