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來,這畫的出處了。
秦尚書便追問:“你們兩個打什麽啞謎,這畫怎麽了?”
莫安北咽了口唾沫,把畫拿到眼前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猶自還有些不相信地伸手去摸了摸。
半晌,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難怪了……”
他頗為感慨,一時也沒把畫放下。
黎府尹左右看看,見賀林軒沒有開口為他們解惑的意思,便隻問莫安北:“莫將軍,這畫藏著什麽乾坤,你倒是說啊。”
莫安北提了提嘴角,不知為什麽,到底沒笑出來。
他歎了一聲,道:“這幅《桃李爭春》,是當初我阿父升任國子監祭酒時,李家阿公,就是恆之他祖爹爹畫了,送給他老人家的。畫上桃花梨花鬥豔爭奇,一則慶賀我阿父桃李滿天下,二則也是勉勵父親,桃李已開,能有多少在他這個種樹人手上結果,便拭目以待了。這畫……父親很是珍惜,他走的時候,我親手放進去的。”
眾人都是一靜。
原本給莫老大人陪葬的畫,竟然出現在這裡!
實在出人意料。
盜墓偷畫是不可能的,莫家祖墳有專人守著呢。若不是原先那一副,那這足以以假亂真的畫從何而來,也就沒有第二個可能了。
也難怪,賀林軒能憑借一幅畫,篤定那些假銀票不是偷了工藝印製而成,而是——
某個人,一筆一筆,畫出來的。
半晌,賀林軒說:“這畫,我並未見過真畫,只是見勉之臨摹過。也曾聽他說起往事,提起當時畫裡,桃花一簇為四,李花一簇為五,暗合莫家阿伯當年正值四十五歲。這贗品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敢認它是《桃李爭春》的仿品。”
天下書生愛桃李,類似的畫卷不知凡幾,若不是有這些佐證,他也不會輕易指認。
秦尚書凝眉道:“李家阿叔贈畫是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這些人雖說籍貫有可能造假,甚至冒名頂替他人的身份,但若沒有親眼見過,根本無從仿造。”
莫安北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我記得是在國子監內。
當時老頭子得了畫,很是歡喜,書監裡有不少夫子和學生都見過。後來拿回家來,一直掛在書房裡,與他私交不差的同輩人,都是見過的。不過……”
莫安北頓了頓,繼續道:“我阿父那些朋友自是不會做這些事,書房重地,他們的隨從無法涉足。那便隻可能是在國子監內了。”
“這已經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從年紀來看,也只有那家戶主,四十二歲的王平波,還有另一個來自南嶺的舉人,四十五歲的白明志有可能接觸到。其他人年紀都不滿三十歲,應當不是出自他們之手。”
秦尚書道:“我看這畫的紙墨,所作不超過十年。若非記憶深刻,時隔多年還想要臨摹的這麽惟妙惟肖,絕無可能。”
莫安北點頭,“也就是說,這個人當年是國子監生,而且還不是寂寂無名之輩。”
兩人相視一眼,而後,秦尚書看向黎府尹,道:“此事暫時還不宜宣揚,刑部大牢不便收容,就讓他們在這裡待著吧。辛苦黎大人了。”
黎府尹自然不敢道辛苦,連稱是自己分內之事。
莫安北道:“也不急著審,等咱們剝下他們的假皮,搞清楚是哪路神仙,在來跟他們做法不遲。”
黎府尹答應道:“我省得的,一定嚴加看管,不會讓他們做出節外生枝之事。”
秦尚書笑道:“黎大人做事一向妥善,我自是放心。”
說著,又看向賀林軒。
賀林軒主動道:“之後的事,戶部不便插手,我這就回去了。”
莫安北好笑地捶了捶他的肩膀,“得得得,知道你著急回去陪你夫郎,我們懶得留你。”
賀林軒對他們一笑,便就告辭。
走開兩步,才想起來對莫安北和秦尚書道:“秦阿叔,清之兄長,勉之行動不便,過年就不登門了,在這裡代夫郎給二位拜個年,也給秦阿爺帶聲好啊。”
莫安北二人哭笑不得,“行,我們收下了,快走吧。”
拜年也不看看地方,身後可是京兆大牢呢。
賀林軒笑著走人,剩下幾人和黎府尹合計過後,便也離開了。
這一來一回,也耗費了兩個時辰。
夜已經深了,各家關起門守歲,只有敲著梆子的更夫會在這一晚不歇腳地走街串巷,提醒人們在這喜慶的節景裡,小心爆竹,小心明火。
賀林軒回到家,先來迎候的不是守門的小廝,而是小黑。
賀林軒才下馬,它就湊上來親熱,繞著賀林軒腳邊,汪汪地叫著。
不一會兒,守門人便跟著老黑和二黑出來了。
“大人,您回來了!哎喲,這夜裡風可殺人得緊,您可還好?侯爺和夫郎前邊還遣人來問過呢。”
賀林軒彎腰揉了揉已經長到膝蓋高的大狗,說道:“不打緊。夫郎還沒睡嗎?”
守門人一笑,就呵出好幾口冷氣,“一炷香前才派過人來,想來是沒有就寢的。”
賀林軒點了點頭,道:“回府吧,你也不用在門邊坐著了,回門房那,吃些熱食。”
守門人好一番感謝。
目送他離開了,守門人看著在身邊一向駐守在的門戶的老黑三口子,笑著招呼:“黑將軍,咱們關門嘍,回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