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難為了手裡只有小學畢業證的賀林軒了。
別說寫出一樣的文采,他剛上任的時候,就被下屬的文書折磨得頭暈目眩。短短兩百字的文字,沒有一個時辰都啃不下來。
要不是他第一時間推出白話版日報小結、月報總結,把難題甩給底下的人,光是琢磨那些文字,他就什麽事都不用幹了。
李文武早想親身上陣給他做代筆了,就是秦老也有好幾次要為他推薦人才——堂堂戶部尚書,朝廷二品大員,士林聖地四方來賀的東家,寫出這樣的文字,豈不讓人笑話麽?
但賀林軒拒絕了。
不是他沒有自知之明,而是他賀林軒最不怕的,就是自曝其短。
反正三五年內,他不可能學成一個文縐縐的斯文人,更不打算把後半生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頭。不就是白話奏折嘛,皇帝陛下又不是看不懂,那幾句無傷大雅的取笑,賀林軒完全不放在心上。
此時,便聽他道:“不是誰都有陛下的好眼光,微臣不敢強求。”
天順帝聽得笑出聲來,竟還沒忘了拍他馬屁。
他不由指著賀林軒,忍俊不禁道:“你啊,你啊。誇你自己便好,這種時候,切莫連累朕了。”
君臣二人相視一眼,都哈哈笑起來。
老公公站在一旁,也抿著嘴角笑著。
他心裡暗道,寫得一手好文章又算得了什麽,不是誰都能像賀大人這般,回回都能讓陛下輕松開懷的。
說笑幾句,天順帝就投入在帳冊中,賀林軒則在一旁陪坐,等著給皇帝陛下答疑。
不過,直到一本帳冊看完了,都沒聽見天順帝提出任何疑惑。
賀林軒不由有些走神,一邊喝著茶,一邊在想他家夫郎。
勉之很怕冷,下了雪後就沒怎麽活動過了,整天就宅在府裡看書習樂,這可不行啊。
聽說西郊的白頭山上積雪很厚,回頭就讓人在山上開辟一處滑雪場來,也好讓他和諾兒能松快松快……
“林軒,你這帳本做的好極了。條理分明,一目了然,就是朕算數不佳,看著也不費力。”
天順帝放下帳本,抬頭笑道。
賀林軒露出一個笑容,矜持道:“陛下,微臣也是拾人牙慧。您也知道微臣不學無術,全是沾了先賢前輩的光才有今天。比起文章,這些微臣記得更清楚。陛下若是不棄,等來年讓諸位同僚遣人到戶部學習這種記帳的辦法,如此也免得微臣珠玉在前,把各位大人的風頭都搶了。”
他反應很快,天順帝沒有發現他之前的神遊天外,反而被他逗笑了。
“若論風頭,哪個比得了賀大人呢?不過,林軒你這個提議很好,朕應下了。”
能有這樣清楚簡明的帳目,他也不願意白費目力去琢磨其余各部匯總來的財政奏折。
賀林軒連忙答應。
天順帝道:“各部拖欠的銀兩都收回國庫了,他們倒是比朕想得要痛快。不過,如此一來,林軒你也是把他們得罪了遍,以後怕是少不了給你添亂,你自己要警醒些。”
今年是他剛登基,別的且不說,赫赫軍威一直籠罩在南陵城中,臣子們有前科的沒前科的,都敬他九分,再是內鬥也不敢過火。
但翻了年,他的皇位坐穩了,底下的魑魅魍魎也要大顯身手了。
賀林軒是天子近臣,入朝不過三月卻是鋒芒畢露,也成了擋在天順帝前最好的靶子,天順帝都能想象到來年圍著賀林軒前狼後虎的險境了。
然而,他能給賀林軒撐腰,真正能做的卻不很多。
想到這裡,天順帝看著賀林軒,目光多了幾分愧疚。
賀林軒擺了擺手,說道:“多謝陛下。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著急也沒用,就要過年了,陛下也放寬心,再有什麽糟心事,也都等過了年再說吧。”
天順帝搖頭失笑道:“就你寬心。”
話是這麽說,他對賀林軒的心態也有信心,稍稍提點過後就不再提。
天順帝繼續說起正事:“工部修複河堤的材料都運到堤壩上了吧?十一月已經開始動工,朕看工部又向你申領了一筆銀子,很是積極,應當能趕在夏汛前完工……”
君臣二人談論國事的時候,樂安侯府裡也十分熱鬧。
他們正在給孩子們試穿冬衣。
“阿爹,你看。”
比起李信的矜持,完美地繼承了他阿爹審美基因的諾兒伸著手臂在大人面前轉了一圈,笑眯眯地問李文斌:“好看嗎?”
李文斌在他身上比劃了下,道:“好看,就是腰線這裡還要收一收。”
張河稀罕地揉揉他的小臉蛋,忍著笑說:“哎喲,我們諾兒比去年清減了,真是讓阿麽心疼。”
藍錦辰抱著大紅繈褓裡的兒子,倒是真有些心疼了,連說:“是比往年瘦了,諾兒要多吃一些。”
諾兒擺擺手,渾不在意道:“阿父說了,地主家裡有余糧,不用藏太多肉貓冬。諾兒現在這樣,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太瘦,正正好呢!”
李文斌看他洋洋得意的臭美表情,哈哈笑道:“小傻蛋,你阿父哄你玩兒呢,你還真信了。”
“哼。”
諾兒瞪了阿爹一眼,跑到藍錦辰面前,墊著腳看著繈褓裡的娃娃說:“阿弟什麽時候能走路啊?等他長大了,就能和我還有阿兄一起穿兄弟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