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機又一次響起。
還是邵哥的號碼,接起來,傳出來的卻不是邵哥的聲音。
是個陌生的男聲,禮貌,疏離,又暗含惋惜,“您好,請問是,邵寧先生的家屬嗎?邵先生在天渡河路發生了車禍,現在在送往就近醫院的途中,您能過來一下嗎?”
夢裡的溫揚腦袋一片空白,手抖得都要握不住手機。
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一聲巨響。
他兩手用力攥著手機,衝上樓,就看見了他父母臥室的大吊燈,不知為何,突然掉了下來。
巨大的水晶燈躺在地上,四分五裂,像極了某種幽暗的隱喻。
電話裡的男聲變得急切起來,“您好,您在聽嗎?您現在能過來嗎?邵先生他,他…”
那頭的聲音突然變得嘈雜,混亂的腳步聲,各種儀器響個不停,最後,是一個人的一聲驚呼:“病人沒心跳了!”
手機“咚”一聲落地。
……
溫揚驚醒,眼睛還沒睜開,已經失聲喊出來,“邵哥!”
“我在,”邵寧第一時間上前,把溫揚攬進了懷裡,“我在,沒事兒了,邵哥在。”
溫揚靠在邵寧懷裡,慢慢睜開眼睛,後背一直被一下下輕輕拍著,耳邊也是大流氓一聲又一聲的低語,半晌,才終於從夢裡的那陣心悸裡抽離出來。
四處看了看,才發現已經不在宿舍了,而是在沈曜的休息室裡。
剛要開口說話,門就被推開了,沈曜跟花熠一起走進來。
沈曜倒是面色如常,花熠卻是面如菜色。
也能理解,畢竟要發射的時候被人衝進來硬生生打斷,換了誰都得暴躁。
“醒了?”沈曜看向溫揚,語氣淡淡,“一會兒再抱,先躺下我再給你檢查一下。”
他不說,溫揚都沒注意到自己整個身體還陷在大流氓懷裡,臉一紅,飛快躺了回去。
沈曜裝作沒看見,態度自然地上前檢查了一番,收回儀器,轉頭朝邵寧道,“我這邊的檢查是一切正常,暫時查不出會突然暈倒的原因,但畢竟是學校醫務室,設備有限,不放心的話還是去醫院再看一看。”
說完,就扯著花熠出去了,還貼心地關好了門。
房間裡重新恢復安靜,兩人對視一陣,一時竟誰也沒開口說話。
半晌,還是邵寧先打破了沉默,“再去醫院檢查一下?”
溫揚把自己撐起來,靠在靠墊上搖搖頭,“不用。”
他大概知道自己這次暈倒,應該是穿越的問題,跟這具身體本身沒什麽關系。
看著大流氓還穿著之前在宿舍的家居服,扣子開了兩顆,頭髮凌亂,眼底還藏著濃重的擔憂和害怕。
溫揚心臟止不住地抽疼,他試著放軟了語氣,抬了抬嘴角,“真的沒事兒,又讓你擔心了,邵哥。”
邵寧身形一頓,又靠過來把小朋友圈進了懷裡,貼在他耳邊,輕聲問,“想起來了?”
溫揚愣了愣,坦誠道,“只是,只是做了個夢,夢到了我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
跟他原本的記憶裡完全不同的一天。
“沒事兒,”邵寧稍向後撤了一點兒,略微彎腰,跟小朋友額頭抵著額頭,“不急,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都想起來了,就算一直想不起來也沒事兒。”
所有的記憶,都有我替你記著,你只要還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溫揚閉了閉眼,沒再說話。
雖然現在仍然有很多謎團未解,比如為什麽他和邵哥都穿越了,邵哥穿來的卻要比他早,且還穿成了一個和他同齡的少年。
可無論是他這次的夢還是之前做過的夢,有過的恍惚,以及大流氓的反應,都確實說明了一點——他的記憶,至少是關於邵哥的記憶,確實是有問題的。
不是他曾經以為的那樣,邵哥只是隔壁家一個隻可遠觀可崇拜,卻永不會親近的類似於偶像般的存在。
也許他們之間遠比這要親密,更也許,像他夢到的那樣,他曾暗戀邵哥。
但很遺憾,他不記得了,他忘記的不只是當時發生過的那些事兒,更是,他的那份還沒有來及宣之於口的喜歡。
那邵哥呢?邵哥也喜歡他嗎?
以前,在不知道大流氓就是邵哥的時候,他曾經無數次疑惑過,這個人究竟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諸多疑問中,也在極度不清醒的時候,曾有過那麽一條——大流氓,是不是有點兒喜歡我?
可現在突然知道了大流氓就是邵哥,也知道了也許曾經兩人很親密過,溫揚反倒不敢這麽想了。
說不定正是因為從一開始就認出了他,大流氓才會對他好,像原來一樣,來自於一個三十二歲的成熟男人對於鄰居家,一個沒爹沒媽的小朋友的友善關懷。
可以很溫柔,很溫暖,卻並不一定是愛情。
並不一定是能讓人提起來就面紅耳赤心臟怦怦跳的那種喜歡。
*
那天之後,溫揚和邵寧好像又恢復了原來的常態。
兩人心照不宣,誰也沒再提起過關於那天的一個字,邵寧也不會為了強行讓他恢復記憶,就和他聊發生在原來世界的事情。
他們依然像原來一樣,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大流氓也還是那樣騷話不斷。
大概唯一的區別,就是溫揚在聽到那些騷話的時候,不會再像原來一樣全身發燙,而是很容易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