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揚一頓,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傘,大流氓把它撐得很正,沒再往他那邊斜,可確實,兩個人的肩膀也都沒落在雨裡,相反,正正好好地都被遮在了傘下。
糾結一秒鍾,溫揚還是沒再把手抽出來,老老實實挽著大流氓往前走。
路上雖然有不少放學回家來來往往的同學,但每個人都在奮力跟大風大雨做鬥爭,倒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兩個男孩子過分親密的姿勢。
走到了要分開的岔路口,溫揚還沒說話,邵寧就先開了口,“我送你到樓下。”
“不用”溫揚下意識拒絕,“很近了,我自己跑過去就行。”
邵寧簡直要被不聽話的小朋友氣笑,“你自己都說很近了,那我送一送怎麽了?”
溫揚張了張嘴,一下沒答出話來。
怎麽了?當然沒怎麽。
這種天氣,這麽段路,就算只是普通同學,有傘的把沒傘的送回家,也確實是再正常不過。
何況他跟大流氓,遠比普通同學要熟悉,要親密。
可十八年的習慣不是能說改就改的。
在對方提出善意的第一時間,他的嘴就比心先動,慣性一樣地說“不”。
眼見小朋友半天沒答話,臉色還越來越不對,邵寧又開始後悔自己話說重了,正要張口再說句什麽彌補一下,就見小朋友突然仰起頭,衝他露出個笑,之後,像是很輕松地說了句,“沒怎麽,那就辛苦哥啦。”
邵寧手一抖,差點兒表演個空中飛傘。
小朋友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這副乖樣威力究竟有多大!
一路吃了一噸狗糧的花熠沒等兩人打招呼,就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這還沒在一起就膩歪成了這樣,等真在一起了,他天天還不得被齁死阿!
邵寧一直把溫揚送到了家樓下。
站在單元門口,兩個人說了“再見”,卻誰也沒動。
溫揚看了看外面還在瓢潑不停的大雨,也不知出於種什麽樣的心理,突然問出一句,“你你要不要,上我家去坐坐?”
邵寧握著傘柄的手骨節猛地發力,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我我還得回去衝澡,下次再上去,小朋友再見。”
說完,沒等溫揚回答,邵寧就先一步轉身走了。
溫揚看著大流氓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焦急的背影,愣了片刻,才又大聲喊了一句,“明天見!”
邵寧腳步停下,沒轉頭,背對著他揮了揮手,之後,就又加快腳步拐出了小區。
一直到感受不到身後那道溫軟的視線,邵寧才塌下肩膀,長長出了口氣。
真太要命了。
天知道在小朋友問出那句要不要上家去坐坐的時候,他是怎麽拿出了兩輩子的定力才拒絕了的。
只是送到樓下,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自製力。
再上去,邵寧就怕不是“坐坐”,而是“做做”了。
只是這時候的兩個人都還沒想到,所謂的“下次”會來得那麽快
溫揚一口氣衝上樓,掏鑰匙開門進家關門一氣呵成,後背抵在門上了,他才有些脫力地蹲了下來。
怎麽就那麽大膽邀請人上家來坐坐了阿,真是越想越羞恥!
又在原地裝了陣蘑菇,溫揚站起身,用力搓了兩把臉,才堪堪壓下了滿腦袋亂飛的念頭。
抬手拍開關,這一拍,溫揚一腦袋的念頭就瞬間散了個乾淨。
燈沒亮。
溫揚又開開關關拍了兩下,還是沒亮。
深吸口氣讓自己淡定,溫揚兩下蹬掉鞋跑進去,把每個房間的開關都拍了一遍。
一個也沒亮。
不是燈壞了,估計是跳閘了,或者,就是停電了。
已經是黃昏,外邊天色昏沉一片,嗖嗖風聲一陣比一陣更響,雨點淅淅瀝瀝拍打在窗戶上,不絕於耳。
房間裡更是昏暗又寂靜。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個夜晚,和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那麽像。
溫揚用力掐了兩下虎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又蹬上鞋跑到了樓道,打開了電箱。
一排電閘都好好地立在上邊,沒一個掉下來。
溫揚抖著手,又把每個電閘都重新推了一遍。
意料之中的,房間裡的燈都像死了一樣,毫無反應。
不是燈壞了,也不是跳閘,那就是停電了,這麽大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修好的那種停電。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溫揚踉蹌著回到自己房間,鑽進了被窩,靠牆縮在床角,整個人團成了一團。
他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胡亂翻著微信,看班群裡一個個同學都像說相聲似的,一條條信息彈的飛快。
好像是在說作業太多,明天哪科又要小測,又說到了外面雨太大,跑回家都成了落湯雞
溫揚看了不到兩分鍾,眼前就越來越花,所有的字都成了重影。
腦袋漲的像要裂開,溫揚重重把手機扔在了床上,又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窗外基本已經全黑了,房間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溫揚緊緊盯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好像下一秒,哪裡就會蹦出一個潛伏已久伺機而動的怪物。
他不斷掐著虎口,掐著手腕,逼迫自己不去回憶。
可腦袋裡那些畫面就像偏要跟他作對,平時都能安安靜靜的,在這種時候,就偏要爭先恐後地往外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