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熠見身邊人又沒了聲音,還神情呆滯,搖了搖頭不再管他,轉回頭去看著講台上馬老師挺著肚子,講那些聽到耳朵能生繭的新學期動員。
“高三不像高一高二,就算我們學校不跟人比升學率,你們自己也得努把力爭口氣!”
“就苦這麽一年,少年人,不吃點苦頭,怎麽能叫青春!”
……
馬老師抑揚頓挫的“演講”也好,下面學生或無奈或不屑的歎氣嗤笑聲也罷,邵寧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手還揣在兜裡,指腹略過zippo背面刻著的麋鹿,在正面右下角的字母Y上來來回回摩挲。
他再癡迷,也不至於荒唐到僅僅是因為一張相似的臉,就把自己這麽寶貝的打火機借出去。
會那麽做,其實是為了試探。
邵寧穿來這個世界已經兩年了,這兩年裡,他無數次深夜失眠都在想,這究竟是不是大夢一場,不然怎能讓他貪上這樣的好事兒。
不僅他還好好的活著,最疼他的外公,關系最鐵的發小,都還好好的活著,雖然他們沒有了先前的記憶,但至少都在他身邊,觸手可及。
可轉念,邵寧又會想,如果是夢,這夢又還是殘缺了些,不然怎麽就遇不上他心心念念的溫揚?
直到今天在馬老師辦公室,對上了那雙過分好看的眼睛。
皮囊的相似太淺薄,可連眼神都那麽相似…
所以才遞出了他的寶貝打火機。
如果真的是溫揚,如果溫揚真的還能記得他,那他就一定會認出那個打火機的。
只是…
回想起衛生間裡小孩兒毫無停頓的接過打火機點煙吐煙圈兒一氣呵成的動作,邵寧輕歎一聲。
急不得。
左右人已經在眼前了,總有一天,他會把這不確定的一切都確定了。
想通了,邵寧情緒平穩了些,分出心思來聽了兩句馬老師演講,發現他已經進入尾聲到了總結升華階段,“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最後這一年,老師會和你們一起全力以赴,希望你們每個人,都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教室裡又躁動起來,花熠靠過來小聲反駁,“切,小爺還就愛留遺憾了,沒聽說過一句話麽,沒有缺憾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少貧兩句,”邵寧拿起左邊桌角的脈動喝一口,又放回原位,“等你真有缺憾了,才知道這世上從不賣後悔藥。”
“哎呦,”花熠捧著腮幫子轉過頭來,“聽聽你這說話的調調,不知道的得以為你七老八十了。”
邵寧笑,從桌洞左邊的收納盒裡摸出條巧克力拍他桌子上,意思不言而喻——吃,堵上你的嘴。
花熠裝模作樣哼兩聲,就撕開包裝吃了起來。
“對了,”馬老師忽然拍了拍講桌,“今天我們班上還來了位新同學,叫宋辭。”
邊說,馬老師的視線邊在班級裡轉,然而轉了一圈,都沒看到那個長得白白淨淨乖乖巧巧的男孩子。
“壞了,”想起些什麽,馬老師一拍腦門兒,“瞧我這腦子!”
“你們先上自習,”嘴裡吩咐著,馬老師已經下了講台,急匆匆往外走,“班長管好紀律!”
他那時候光顧著唐昀胳膊上的傷了,又不想讓宋辭跟花熠起衝突,急著把人往外趕,都忘了自己根本沒告訴他教室在哪裡。
也不知道人現在在哪兒,人格變回來沒有…
馬老師越想越心焦,恨不得腳底下踩兩個風火輪。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少年音,“馬老師,我知道他在哪兒,我跟您一起去找他吧。”
馬老師腳步猛的停下,轉頭看著兩步走到自己身邊的邵寧,有些疑惑的問,“你知道?”
邵寧輕描淡寫的“嗯”一聲,“前面從辦公室出來去樓上的衛生間,碰上他了。”
“好好,”馬老師小小松了口氣,又加快腳步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快去看看,我也是糊塗了,都沒告訴他教室在哪兒…”
邵寧聽著馬老師自顧自碎碎念,沒出聲,走過一個轉角上樓的時候,就聽馬老師又道,“宋辭這孩子,特別乖,膽兒又小,你跟花熠說說,別欺負人家…”
想起衛生間裡小孩兒半眯著眼抽煙的模樣,邵寧舔了舔嘴角,沒去反駁馬老師有些偏差的印象,一本正經點頭,“不會的,不會讓人欺負他。”
“有你這句話老師也能放心些,”馬老師說,“可不能再受人欺負了阿。”
邵寧聽著馬老師這語氣,總覺得哪裡不得勁兒,正想多問兩句,就見已經走到衛生間門口了,隻得暫時閉了嘴。
像是怕嚇到裡面的人,馬老師推門的動作都放的很輕,誰知門一開,還沒來及說話,就被個人撲上來牢牢抱住了腿。
馬老師一驚,連忙低頭去看,發現抱住他的是隔壁班的熊傑,人如其名,像頭壯熊。
只是壯熊此時絲毫沒有“熊中豪傑”的風范,正抱著馬老師的大腿嗚嗚咽咽,“老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要被打死了阿!”
馬老師皺著眉毛抬起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能把壯熊都打成這麽個淒慘模樣…
下一秒,馬老師本就不太大的嘴就張成了個圓圓的O形,看著更像隻麻雀了。
因為這位神聖不是別人,正是他口中“又乖又膽小”的宋辭小同學!
小同學正頂著腦門兒前面翹起來的一撮劉海站在牆邊,眉間攏著挺重的戾氣,一隻腳還踩在壯熊的小腿肚上沒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