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阿,”溫揚指尖夾了支筆轉,很放松的語氣,“你有看上的學校了嗎?”
“我無所謂阿,”邵寧笑,“主要是給你選。”
溫揚想了想,也確實是這樣,等上了大學了,邵寧估計就會隨便選個相對輕松的專業,把主要精力都投去公司經營上了。
而他,確實要好好選一選,畢竟在上個世界,他甚至沒活到填報志願。
倒是可惜了他那探花。
“也不急,”邵寧趁沒人注意,捏兩下溫揚的手指,“慢慢想,想去什麽學校學什麽都行,反正有邵哥在。”
溫揚彎起眼睛,用力點頭。
……
後來到春節前的兩星期其實過得飛快,大部隊在忙著趕二輪複習的進度,溫揚和邵寧還有一部分成績比較突出的同學們就在各所大學來的招生辦裡穿梭。
多番考慮外加和邵寧商量下來,兩人最後定了S大,全國排名前三,學校就在本地。
外公年紀大了,兩人都不想走太遠。
專業還沒定,不過還有近半年時間決定,溫揚也就不著急。
學校是大年二十九放的假,溫揚和邵寧又在宿舍住了一晚,把該收拾的都收拾了,第二天,年三十一大早,就拖著個小號行李箱直奔邵寧外公家。
老頭家年貨齊全,從門口的對聯福字到客廳窗戶上的大紅燈籠,茶幾上各種擺盤,廚房裡雞鴨魚肉都是應有盡有。
東西放下,邵寧就一頭扎進廚房,開始為晚上的年夜飯做準備。
期間,溫揚試圖進去幫他,但邵寧明顯是下定決心要一人獨挑大梁,按著小朋友肩膀把人轉身帶出了廚房,指了指茶幾上各種各樣的小點心,“乖,小朋友過年該乾那些,做飯是大人的事兒。”
溫揚還想掙扎,老頭笑呵呵走過來,“走,給外公畫幅年畫去,咱倆高雅點兒,這種收拾臭魚爛蝦的活,交給阿昀就行。”
“嗨,”邵寧圍著個黑色圍裙,戴著膠皮手套蹲在一盆黃花魚面前,絲毫沒有平日禁欲男神的包袱,勾著嘴角玩笑,“外公您這話說的,您孫子就不配高雅阿?”
“配配配,”老頭語氣就很敷衍,“做好飯可也是門藝術。”
聽著這一老一少說相聲,溫揚跟著笑起來。
這樣格外溫暖,又富有人間煙火氣的除夕夜,是他十八年來的第一個。
溫揚很開心,也很安心,因為他知道,從今往後,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除夕。
而邵寧的想法大抵也和溫揚相同。
他在上個世界裡最在意的三個人,現在,都圓圓滿滿地,在他身邊了。
這樣一想,邵寧就更堅定了明天起早去廟裡上香的念頭。
他過去不信這些,隻信自己。
但現在,邵寧很虔誠地信起了神佛。
年初一去廟裡上香,也是一星期以前就跟溫揚說好了的。
早上,兩人定了凌晨五點的鬧鍾,溫揚難得沒有賴床,鬧鍾一響就起來了,簡單洗漱後,又吃了老頭親自下廚給他們做的愛心早餐——荷包蛋面外加一盤炒年糕,就打車直奔海城郊區一個據說香火很旺的寺廟。
這座廟修在山上,要自己一級級台階爬上去。
溫揚和邵寧到的時候,樓梯上樓梯下,都已經滿滿全是人。
溫揚驚了一下,“這麽早,就這麽多人了?”
“是阿,”邵寧牢牢牽著小朋友的手排在長隊裡,“大年初一,有很多人零點就來了。”
溫揚點點頭,抬頭望著山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還是覺得震驚,下意識就禿嚕出一句,“我前兩天來的時候還挺空蕩的...”
說完,溫揚自己就反應過來了,另一隻沒被握著的手欲蓋彌彰似的捂住了嘴。
“嗯?”邵寧偏過頭,眯著眼睛看他,“前兩天?”
前兩天,溫揚又請了半天假,堅決不讓邵寧跟著,也堅決不說去哪裡。
好在溫揚最近已經乖了很多,知道遇事找老攻了,邵寧才敢放他出來。
已經說漏嘴,溫揚破罐破摔,點了點頭。
“來幹什麽了?”邵寧好奇,“又不是考試,還要提前踩個點?”
溫揚搖搖頭,又點點頭,就是不說話。
邵寧還要問什麽,正好,他們終於走到了山腳下,第一級台階開始的地方。
邵寧腳下一頓,犯了難。
他的強迫症確實好了不少,但這個“好”,也僅限於不會那麽情緒激動地搞自殘,可生活裡的很多小習慣,還是一直保留著的。
比如上樓梯前,一定要數明白有多少級台階,再決定先邁左腳還是右腳。
平時普通的樓梯,撐死也就二十級一層,一眼就能數過來。
可現在,這麽高的山,還這麽多人,他怎麽數?
後面的人已經開始不耐煩地催,邵寧有點兒慌,想著不然就賭一把,偶數對稱,先邁右腳,下一秒,就被溫揚拉住了,“左腳,先邁左腳。”
邵寧一愣,腳下換了換,左腳邁上了第一級台階,混著人潮慢慢往上走,人都還有點兒懵。
“所以,”他握著溫揚的手又收緊了些,聲音很輕,還帶著點兒不易察覺的顫抖,“你那天請假,就乾這個來了?”
他的小羊,特意請了半天假,一個人從市區打車跑來這麽遠,爬到了最頂上,不為燒香拜佛,隻為替他數一數,究竟有多少級台階,替他明確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一秒鍾的決定——究竟先邁左腳還是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