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任務不做也罷。”許暮洲硬著頭皮說:“其實連紀筠自己也明白,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哪怕是能通過某種手段溝通兩個世界,她的妹妹也不在了。
“無論是從她自己的角度來看,還是從世界運行的規則角度來說。”許暮洲頓了頓:“她這麽做都無異於飲鴆止渴。”
“有道理。”嚴岑笑了笑:“我記得了。”
嚴岑的笑意很輕,唇角的弧度若有似無。
許暮洲瞥了一眼他的臉色,在心裡又捋了一遍自己的邏輯,覺得應該沒什麽硬傷,才開口問道:“不對嗎?”
“沒有什麽不對的。”嚴岑說:“這世間的一切都是選擇,而‘命運’本身,說到底就是由無數選擇組成的唯一路徑。”
嚴岑說著,勾起許暮洲脖頸上的項墜摩挲了一下,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許暮洲心念一動,問道:“嚴哥……這項墜上的黑色液體到底是什麽?”
“是‘執念’本身。”嚴岑說:“這就是紀筠的全部執念,濃縮於在這個項墜上,等上面的黑色液體消失了,就說明她放下了。”
許暮洲點了點頭:“這樣。”
“你好像不是很吃驚?”嚴岑問。
“我大概有猜測。”許暮洲笑了笑:“在上一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想過,為什麽有時候甚至我還沒有對任務對象做什麽,這個進度條也會下降,現在想想,應該是因為觸及到了那個‘執念點’吧,就像是遊戲中自帶的關卡存檔點。”
“對。”嚴岑點頭道:“歸根結底,你和我來到這個時間線的媒介是紀筠的執念本身。所以哪怕這個世界是完全真實的,也會有一些主觀影響的體現——而你身上這個繡球花,不但是紀筠執念的展現,也是我們消化她執念的一個樞紐。”
“等一下?”許暮洲忽然看向嚴岑:“你說媒介?”
“媒介。”嚴岑確認道:“就像我們通過紀筠的執念來到這裡一樣,兩個世界之間必須架構起一條橋梁,才能正式通行。”
“……也就是說,‘紀念’也是從這個橋梁來的?”許暮洲腦子轉得很快:“我們摔碎繡球花之後,會被傳送回永無鄉,是因為架構的橋梁被毀壞了?”
“是。”嚴岑跟許暮洲對視一眼,接著說了下去:“……正如你想的那樣,只要損壞了這個‘橋梁’,‘紀念’就會回到她該去的地方。”
無論這個究竟是不是紀筠的執念所在,起碼在摸黑了這麽久之後,許暮洲終於看到了那麽丁點曙光,他深呼吸了一口,覺得一直壓抑的情緒被緩和不少。
不管這個任務最後能否成功,他們已經走到了這段“執念”的重點。
許暮洲原本一身輕松,只等著回去補個覺,睡到半夜爬起來去跟紀筠對峙。誰知他跟嚴岑剛一上樓,就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倆的是兩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一個許暮洲見過,是他剛到這個世界時候的查房醫生,另一個有點眼熟,是個已經接近地中海的中年男人。
電梯門一開,這倆人就站在門口,儼然一副攔路虎的架勢。許暮洲眼睜睜地看著嚴岑腳步一頓,不由得在背後戳了戳他的後腰。
“這誰啊。”許暮洲在身後小聲問。
嚴岑從牙縫裡擠出倆字,不知道是在回答許暮洲還是在叫人:“院長。”
“嚴醫生。”中年男人沉著臉問:“上哪去了?”
他一出聲許暮洲就聽出來了,他在凌晨時分的混亂中聽到過這個人的聲音,當時是在安撫患者家屬,現在大概是忙完了,不知道怎麽的盯上了嚴岑。
“……出去轉轉。”嚴岑推了推眼鏡,艱難地說。
“上哪轉去了?”中年院長沒好氣地問:“還得找個患者陪你一塊轉?”
要是按嚴岑自己的性格,這時候他早就拔腿走人了,可惜他現在還得兢兢業業地好好扮演“嚴醫生”,當然不能跟院長互嗆,只能忍氣吞聲地在這挨罵。
托“間歇性失憶症”這個毛病,那院長壓根沒把他這個還在場的“患者當事人”放在眼裡,許暮洲乾脆也不吱聲,幸災樂禍地看著嚴岑享受社畜待遇。
現在正好是上午的活動期,走廊中人來人往,院長大概也不想把這事兒鬧大搞得名聲不好,於是乾脆把嚴岑堵在電梯間一頓劈頭蓋臉的訓。
“嚴成弘,真有你的啊,上次無故催眠患者的事兒還沒過去,這次還不經申請直接把間歇性失憶症的患者帶出療養院,你想幹什麽?”中年男人指著他,咬牙切齒地問:“三番兩次違規,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許暮洲瞬間一臉警惕地支起身子,挨罵是一回事,要是因為這個被辭了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清理任務不能違背原本世界線的大范圍走向,是工作中的重要守則——甚至這警告還被寫在任務文件的扉頁,許暮洲看了兩遍,又被嚴岑耳提面命過,對這個極其敏感。
而嚴岑一直在扮演著“嚴成弘”的生活軌跡,也正是因為這個。
如果因為嚴岑的疏漏而導致原本的“嚴成弘”失去工作,怎麽看都得算是違背走向,許暮洲潛意識裡一直將嚴岑看成需要互相扶持的隊友,見狀頓時急了。
“——是我讓嚴醫生帶我出去的!”許暮洲情急之下道:“我倆,我倆約會去了!”
嚴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