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呢。”嚴岑無奈地看向他:“我問你,‘橋’本身的意義在什麽?”
“溝通兩地。”許暮洲答得很快:“是一種‘路徑’。”
“所以當兩地不存在的時候,‘橋’無非就是一堆石頭木頭,跟其他的花啊草啊青石路都沒有任何區別。”嚴岑歎了口氣:“所以同理,它現在失去了溝通的作用,就是一本印刷出來的紙製品而已……至於‘紀念’,在‘橋’崩塌的那一刻,她就去了該去的地方了。”
“什麽地方?”許暮洲追問。
“沒有病痛和執念的地方。”嚴岑不想多說,他從兜裡摸出煙盒,衝許暮洲示意了一下:“要嗎?”
許暮洲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抽出了一支。
嚴岑將打火機扔到他懷裡,踩著拖鞋往陽台去了。
外面雨下得很大,陽台邊緣的欄杆被雨打濕了薄薄一層,嚴岑咬著煙,眯著眼睛眺望著外頭的翻湧的黑雲和海浪。
許暮洲從屋裡跟了出來,他不太經常抽煙,嚴岑喜歡的這個牌子對他來說有點嗆,於是只是夾在手裡,間歇性抽上一口。
“希望是什麽?”許暮洲問。
嚴岑咬著煙嘴,靠在欄杆上,意味不明地說:“……你今天問題有點多。”
“幫幫忙。”許暮洲笑道:“聽不到答案的話,睡都睡不好了。”
嚴岑瞥了他一眼,小狐狸衝他眨了眨眼,好不無辜。
許暮洲早就發現了,嚴岑吃軟不吃硬,還對他開了不少特權大門,只要不是什麽出格的事兒,好好跟他商量的話,幾乎都能得償所願。
“就是‘希望’本身。”嚴岑說:“那個項墜就是溝通永無鄉和不同時間線的‘橋’,也是執念評判的單位。那些黑色的液體是那些任務目標的執念,而原本那個白色的繡球花,是他們對生活的‘希望’。”
“明白了。”許暮洲說:“繡球花完全變黑,是因為‘希望’已經完全被執念所掩埋,這個平衡徹底崩塌,所以才需要被清理,對吧。”
“對。”嚴岑點點頭。
“所以在清理完執念之後,才要給他們希望?”許暮洲問。
“不。”嚴岑糾正道:“是把他們原有的希望還給他們。”
“但如果這個評判標準是任務目標自己的話,永無鄉的任務不是很繁雜?”許暮洲說:“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按這個標準來算,清理系統的任務量也太多了點,你一個人怎麽忙的過來?”
“慢點問。”嚴岑笑著說:“一句話問三個問題,你是覺得我會跑嗎,問這麽急?”
“第一。”嚴岑衝許暮洲豎起一根手指:“雖然聽起來這個標準很好達成,但其實並不是。因為每個人活著,或多或少會有希望,就像有人希望有錢,有人希望健康,有人想要平安——或者最簡單的,哪怕是重度抑鬱的患者,也會有想要活著的念頭。所以至今為止,能完全喪失希望,被永無鄉捕捉的執念數量還在控制范圍內。”
“第二。”嚴岑又加了一根手指:“兩次任務過去了,你沒發現嗎……清理任務的傳送是有時間節點的。無論永無鄉的時間走到哪裡,只要開啟任務,都回被傳送到最合適消除執念的那個時間節點。所以在這種基礎上,等同於所有的時間線都在同一平面上,只要排隊等著解決就行了。”
“還有第三?”許暮洲試探地問。
“第三,永無鄉有自己的一套評判標準。”嚴岑說:“清理任務執行任務的先後是按照任務目標對世界平衡的危害程度高低決定的,一些會對世界線產生影響的任務目標,或者是執念危害非常嚴重的,會被排在任務前列。”
許暮洲抽了口煙,聞言奇怪地問:“比如紀筠?一個普通的建築設計師會對世界線產生什麽影響?”
“她違背了時間線的原則。”嚴岑提點他:“你之前說的沒錯,亡者是不能回到生者的世界的,她撕開了這個口子,本身就是違背了世界運作的平衡。”
外頭的雨下得更大了,飄零的雨絲打濕了嚴岑的鬢發,他抽完了最後一口煙,呼出的煙霧消散在水汽中,剩下的小半截煙卷被雨打濕,明明滅滅的火苗徹底暗了下去。
壓頂的黑雲翻湧著,忽然一道刺目的閃電映在嚴岑身後,從天際直直地**海底。
隨之而來的驚雷響徹雲霄,嚴岑皺了皺眉,側頭看向了遠處的海面。
第二道閃電映在嚴岑琥珀色的瞳孔中,他腦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警鈴,劇烈的疼痛瞬間如同一記鋼鞭,狠狠地抽在他大腦裡的每一根神經上,瞬間炸裂開來。
嚴岑吃痛地捂住額頭弓起身子,手指顫了顫,煙頭從指縫中落入海面上。
“嚴哥?”許暮洲嚇了一跳,扔了煙過來扶他的肩膀:“怎麽了?”
嚴岑擺了擺手,他咬緊了牙關,聽著腦子裡被人硬塞進來的信息。
——是永無鄉的通知。
這種通知模式又難受又麻煩,唯一的好處就是無論是身在永無鄉的工作人員,還是在不同時間線的人都能接收到消息,所以一般隻用來通報極其嚴重的事件,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用過了。
這種疼痛隻持續了幾秒鍾就會消散,嚴岑舒了口氣,眉心卻越擰越緊。
“嚴哥?”許暮洲憂心忡忡地彎下腰看他:“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