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在小學英語課壓根就不普及的1983年,哪怕是從外頭請了英語教師,英語課也應該集中在三年級往上。但從王志剛這裡的排課表來看,孫茜的英語課從小學一年級就要開始教。這所小學一共六個年級,每個年級兩個班級,十二個班級中,孫茜幾乎每天都有四節以上的課。三這些課也並不是一節接著一節,而是從上午第一節 開始隔節上課。
也就是說,從孫茜的上課表來看,她每天的第一節,第三節,下午第一節和下午第三節課,都要在上課過程中。
除此之外,許暮洲還找到了一本值班表,這份值班表跟貼在茶水間牆上的那份規格一模一樣,只是信息要更加齊全。許暮洲發現,每一頁紙上是一月份的值班排班,這本值班表中收錄的應該是一整年的份。
許暮洲找到了茶水間的那一頁紙,順著往前翻了幾頁,發現排班規律跟之前他所看到的大多一致。
許暮洲皺著眉思索片刻,擱下手中的文件,又在腳邊的那堆紙裡翻了翻,隨手抽出幾張班主任任課表。他找到課表上的名字,又在值班表上查找比對了一下,才確定班主任是不參與周六日值班的。
那麽按照孫茜的上課表來看,她作為班主任,每天都要在學校呆滿整整一天不說,且沒有一天輪休,周六日也要在學校值班,本身就很不正常。
這種表格所能給予的信息太過有限,許暮洲暫且將疑惑壓了下來,將椅子往後一推,看了看辦公桌下的抽屜。抽屜關得死死的,拉也拉不開,許暮洲沒辦法,只能在屋裡找了隻鏽跡斑斑的改錐,廢了半天勁兒才撬開上頭的鎖。他甩了甩發麻的手,低頭拉開了中間最大的那隻抽屜。
抽屜裡放著幾本厚厚的筆記本,在筆記本最上頭正面朝下放著一張照片。許暮洲伸手將照片翻了過來,才發現上頭是一個容貌秀麗的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留著披肩長發,穿了一件駝色的羊絨衫,肩上搭著淺紫色的圍巾,正衝著鏡頭溫柔地笑著。
是孫茜。
第28章 實習(十八)
許暮洲後背一涼,一個及其荒謬的想法莫名出現在他腦子裡。
他的手顫了顫,照片輕飄飄地從他指縫中落下去,重新落在了抽屜中。
孫茜的大半張臉被抽屜的陰影埋沒,秀氣的臉平白多出幾分陰鬱來。許暮洲下意識垂眼重新看向那張照片,老照片的質感比真人要顯得扭曲一些,孫茜唇角的笑意看久了顯得僵硬無比,她的目光深沉,像是在透過照片緊緊地盯著許暮洲。
許暮洲被她的眼神盯得後背發毛,伸手將照片重新蓋了過去。
另一邊,嚴岑已經謹慎地沿著牆邊登上了三樓。
三樓的走廊很短,正對著樓梯是兩扇並排而立的寬大木門,嚴岑抬頭辨認了一下兩間屋子上的銘牌,發現左邊那間是校長室,右邊那間是檔案室。
校長室的門縫中有淺色的黃色光暈鋪出來,將門口的一小塊地方照的通亮。空氣中彌漫著古老陳舊的木質香氣,乍一看過去,三樓反倒比下面幾層更像個普通學校的模樣。
嚴岑站在校長室門口思索了片刻,沒有貿然進屋,反而轉頭先扭開了檔案室的門。
檔案室並沒有上鎖,嚴岑站在門外大略掃了一眼,發現檔案室大概有三個教室大小,外窗被木板釘死了,屋內豎著放了四個兩米高的書架。
嚴岑反手將門虛掩上,想了想又將門留出了一條三指寬的縫隙,才放心往屋內走去。
靠近門邊的前兩個書架上方的都是教材和一些課外書,嚴岑上手摸了一把,發現上面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不知道多久沒被人動過了。
第三個書架上塞滿了文件檔案類的牛皮紙盒,看起來終於有了那麽點檔案的樣子,嚴岑眯著眼辨認著上頭模糊不清的字跡,最後終於在下方倒數第二層找到了屬於孫茜的那一本。
孫茜的檔案比其他人都薄一些,嚴岑微微側步半蹲下來,想將那隻檔案盒抽出來。
這個姿勢壓迫到了他受傷的腳踝,扭傷處脹得厲害,又被繃帶勒得緊緊的,不舒服倒是其次,主要是活動起來也頗多阻礙。
嚴岑嫌棄那東西礙事,不耐地嘖了一聲,撩開褲腿就想去拆傷處的繃帶,但手指剛剛觸及踝骨上那隻不倫不類的蝴蝶結時,又好像臨時改了主意。
“……算了。”嚴岑收回手,又放下褲腿將繃帶遮好,才無奈地歎了口氣:“小狐狸怪麻煩的。”
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書架櫃上,這一層放了不少檔案,檔案盒塞得很緊,嚴岑用力一抽,那書架櫃竟然順著他的力道猛得傾斜,兜頭向他砸了過來!
嚴岑驟然起身退後兩步,書架櫃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悶響。陳年灰塵頓時揚了半個屋子都是,嚴岑嗆了個正著,偏過頭乾咳了兩聲。
方才被他攥在手中那隻檔案盒的搭扣是斷裂的,只是虛虛扣在一起,這麽一折騰,裡頭的文件頓時嘩啦一聲散了一地。
孫茜的檔案跟其他的文件混在了一起,黑暗中一時間也看不清什麽,嚴岑回過神,彎下腰將面前那些紙張一股腦草草收攏起來,他隨手一摸,卻摸到了一張加蓋了公章的特殊文件。
【關於孫茜的過失處罰決定。】
這份處罰文件很短,大概隻佔了半頁紙。上面提到了包括扣除工資和取消職稱等處罰措施,但對於實際過失卻寫的模棱兩可,隻大概提了一句,說是“為人師德有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