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準天一亮,NPC就被陽光消滅了呢,杜晴晴一遍遍地試圖安慰自己。
但可惜的是,她這種阿Q精神對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幫助,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手心的汗濕了又乾。黑暗將人心中的焦慮和恐慌不斷拉長,杜晴晴的睫毛顫了顫,眨掉眼睫上的一滴冷汗,覺得這次的遊戲比前幾次加起來都還要難熬。
前幾次遊戲她無時無刻不疲於奔命,一秒都不能停歇。死亡如影隨形地踩著她的足印攀上她的脊背,她必須及其專注才能爭分奪秒地成為生還人數的其中之一。
但這次遊戲中,除了狂暴狀態下的NPC之外,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危機能夠威脅到她。杜晴晴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在長期的沉默和等待中松懈下來,她直覺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但幾次試圖集中起注意力,卻都宣告失敗了。
林向和中年男人不再刻意掩蓋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林向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課桌上,她的涼鞋被脫下來放在一邊,腳在半空中晃啊晃,晃得杜晴晴眼暈。
中年男人就坐在她身邊的一張木椅上,手裡拿著一隻小巧的透明藥瓶,正在給林向被柳絮撲傷的小腿和胳膊上藥。
可能是身上那層需要浪費心力維持的假面已經剝開,林向看起來反倒比杜晴晴自在多了,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小腿,讓身上的藥水快速風乾。
杜晴晴咽了口唾沫,她的目光因長時間聚焦黑暗,已經出現了稀薄的光暈,黑暗像是漾出了一層又一層無聲的漣漪,將原本可見的物體輪廓衝刷得模糊不清。
她必須每隔一段時間移開目光看看別的地方,才能讓自己的眼神重新聚焦。但每次杜晴晴被迫移開目光,她都覺得頭頂上懸了一柄達摩利斯之劍,搖搖欲墜地,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來。
杜晴晴生怕自己某一個恍神間,對面的那對父女會突然發難,幾次緊繃又松懈循環往複,自己渾身都要被冷汗浸透了。
“杜……”不知過了多久,中年男人才終於開口,杜晴晴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中年男人剛開了個頭就卡殼了,他挖掘著腦子裡那點貧瘠的記憶,試圖想起來杜晴晴的名字。
“杜晴晴。”林向小聲接道。
“哦,杜晴晴。”中年男人把藥瓶擰緊揣回兜裡,他看了看杜晴晴手裡那把槍,放軟了聲音:“咱們一直在這乾坐著也不是個事兒,妹子,咱們好說好商量,怎麽樣?”
杜晴晴警惕地捏緊了槍,問道:“……商量什麽?”
“商量這次遊戲怎麽辦。”中年男人笑了笑:“咱們也不能在這乾坐著等天亮,遊戲任務中說了,要活到天亮,還得殺了NPC才能過關。那兩個小子不是玩家,肯定也不會管咱們死活。現在他們是把NPC拖住了,但之後他們的事兒一辦完,還能管咱們死活嗎。”
杜晴晴猶豫了片刻,沒有說話。不可否認的是,中年男人這席話確實說到了她的心裡。從高鐵站那裡杜晴晴就知道,不管是許暮洲還是嚴岑,沒一個是見義勇為的熱心好市民,指望他們辦完正事回頭救人,比天方夜譚還胡扯。
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杜晴晴連許暮洲究竟是什麽人都沒摸清楚,要說短時間內確立信任,那是信口胡說。
但她也不可能三言兩語就相信面前這對有前科的父女,杜晴晴還記得校服男孩的死狀,年輕的小夥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在瞬息之間就被奪走了生機,杜晴晴唇亡齒寒,一想起來也覺得渾身發冷。
“你什麽意思。”杜晴晴問。
“妹子,我知道你對我也有防備,這太正常了。玩兒這個遊戲的,時間久了沒有幾個正常人。”中年男人看起來很坦蕩,他衝著杜晴晴攤開手,誠懇地說:“如果你有幸一直活下來,你遲早就會明白我的。”
杜晴晴唇角抿得死死的,她生怕露了破綻,乾脆不肯說話。
“妹子。”中年男人轉過身來,輕描淡寫的說:“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那把槍不會要人命吧。”
杜晴晴被他說中了心事,心裡一驚:“你——”
她剛剛出生,後背就猛然竄上了一陣寒意——她沒沉住氣,還是露了破綻。
“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中年男人衝她擺了擺手:“我承認我是高階玩家,我在這個遊戲裡的時間比你早多了。這種武器也就只能忽悠一下那個小子……遊戲雖然鼓勵玩家自相殘殺,但對玩家之間的武力平衡一直做得很好,是不可能給予玩家這種高殺傷力的武器的。我想,這把槍更像是控制類的道具吧。”
杜晴晴扣著扳機的手有些僵硬,她指尖發涼,冷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穿校服的小子雖然不招人待見,但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咱們才是玩家,不管要不要背後捅刀,起碼咱們的目標都是離開這裡,活著出去。”
杜晴晴又沉默下來,她動搖了,中年男人看得很明白。杜晴晴看起來跟林向差不多大,中年男人的歲數當她的爹都有富裕,無論是從人生閱歷還是遊戲經驗來說,杜晴晴都太嫩了,會被他帶著跑偏是很正常的事。
“你經歷遊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些話我不說你也能想到。”中年男人說:“……你什麽時候在遊戲裡見過非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