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從斷裂的指甲縫隙中流淌出來,女人吃痛地縮回手,才像是恍然回神一般跌撞著退後幾步。
LED屏幕上的時間從三十分鍾縮短到了十五分鍾,廣播發出一聲短促的時間警告,陸續又有兩節車廂宣告就位,合格率上升到了百分之五十。
“怎麽辦!”中年女人的儀態終於出現了裂縫,她梳理得整潔乾淨的鬢發散落幾縷,指甲中滴著鮮血,言語間終於急切起來:“再不上車,車就要開了!”
中年女人說著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除了那個一直沒有動過的男人之外,許暮洲看起來依舊不著急的模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似乎壓根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麽。少女更像是個搭夥的,只會下意識跟在許暮洲背後一步遠的地方跟著他漫無目的地順著站台邊緣亂走。
中年女人頓時覺得指望不上他們,她神經質一般啃咬著自己的指甲,將目光從高鐵上收回來,巡視著周圍可能見到的一切目標。
這一看不要緊,中年女人忽然發現在他們眾人身後的陰影中,靠近出站口的牆邊靜靜地停著一輛黑色的SUV,車輛駕駛座的門半掩著,大半個車身沉在黑暗中,只有大半扇車門露在外頭,折射出冰涼的一線光。
女人面上的焦急瞬間被狂喜所取代,她眼神發亮,仿佛終於在絕望中發現了一線生機。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露出笑意,直愣愣地衝著那輛車走了過去。女人與少女擦身而過,還不忘拽了她一把。
“誰說我們要上車了!”女人的眼中閃著狂熱的光,她指著那輛車,歡欣雀躍地說:“我們開車去也可以,反正只要到達目的地——你們誰會開車?”
少女比女人還沒有主見,她攥緊了小黃鴨背包的毛絨鴨脯,猶豫地跟著女人往SUV的方向走去。
在這種極端環境中,人格不夠獨立的個體會下意識將責任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只要有人提出意見,就會下意識認同並執行。
但少女自己並不會開車,於是乾脆將希望寄托在了許暮洲身上。她站定腳步,回過頭招呼了許暮洲一聲。
“哎,那個——”
許暮洲聞聲回頭,卻在下一秒驟然睜大了雙眼。
他的眼神越過少女的肩頭落在她身後,少女疑惑地看著他原本平靜的神色驟然變換,他的腳步微轉,後腿微微彎曲,是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
許暮洲大聲叫道:“別——”
少女下意識回過頭,卻被身後驟然掀起的氣浪嚇蒙在了當場。
中年女人的手將將摸到SUV的車門,她似乎生怕這輛車消失不見,幾乎在握上門把手的第一時間就拉開了車門。
昏暗的光順著大開的車門流淌進車內,蟄伏的危機驟然張開血盆大口,在瞬息之間便將人吞噬殆盡。
SUV頓時發出一聲驚天徹底的爆炸聲,中年女人面上的喜色還未褪去,整個人便被炸成了碎片。
許暮洲頓時愣在原地。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前炸成了一朵煙花,許暮洲在和平年代活了二十六年,還是頭一回受到這樣的心理衝擊。
空氣中傳來焦糊的氣味,未被蒸發的鮮血順著地磚的縫隙急速流淌下來,直流到少女腳邊,才像是被某種肉眼無法捕捉的空氣牆隔絕在外。
爆炸的火焰和破碎的血肉皆被攔在了以SUV為中心的三米范圍內,少女因停住腳步而將將擦在了這個生死線中,中年女人破碎的肢體零散地滾落在地,一隻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就落在少女腳邊。
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渾身不可控制地發起抖來,喉嚨裡發出呼吸困難的嘶嘶聲,她源源不斷地抽著氣,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少女脖頸上浮現起窒息而起的青筋,她眼神空洞,竟然要生生將自己憋死。許暮洲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挪動起灌鉛一般的雙腿,他無聲地罵了一句,衝上來狠狠地在她後背拍了一巴掌,少女渾身劇烈地抖動片刻,隨著呼吸爆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
“啊——!”
第3章 選拔(三)
少女原本還能勉力維持的自欺欺人徹底崩潰,她瘋狂地退後幾步,撞在許暮洲懷裡。
許暮洲下意識扶住她的肩膀,少女一把抓住他的手,圓潤的指甲狠狠地掐進肉中。許暮洲吃痛地抽了口涼氣,少女恍然不覺。她死死地掐著他的手,眼神僵硬地釘在許暮洲的臉上,仿佛只要不低頭就看不見身後那一堆爛肉一樣。
“放我走吧!”少女下唇哆嗦著,崩潰地衝他喊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少女的年齡看起來比許暮洲還小幾歲,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穿了一身近似睡袍的休閑裝,長發披散下來。她佝僂著身子,肩骨從如瀑的長發中露出一角。
“你到底抓我來幹什麽啊!”少女不顧形象地大喊大叫,長發被眼淚糊在臉上,她眼眶通紅,仿佛腦子裡那根弦已經繃到了極致,只要許暮洲稍稍用力便會崩斷。
少女迫切的需要一個宣泄口,來承擔她所有超出承受能力的恐懼和憤怒,許暮洲無疑成為了一個很好的靶子,他看起來冷靜,卻又不像那個陌生男人一般不近人情。
她甚至無暇顧及自己的顏面,她憤怒地盯著許暮洲,儼然將他當成了罪魁禍首。
“這不是個玩笑!你看到沒有,她死了,死了!”少女聲嘶力竭地質問他:“憑什麽我要到這裡來,你放我走,快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