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人一把將他手中的信息卡搶走,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人喝止了。
“小李!”年長的醫生已經走了過來,蹲在地上一邊收拾著一邊跟許暮洲說:“不用您弄了,您先忙您的去吧。”
許暮洲正等著這句話呢,他將手中剩余的信息卡理成一摞放在地上,站起來沉默地鞠了個躬,轉身從後門出去了。
走廊裡沒有監控攝像頭,許暮洲剛一拐出去就從袖口抖落下來四五張信息卡。
畢竟隻丟單一信息對許暮洲太扎眼了,所以除了紀筠的信息卡之外,許暮洲又隨手摸了幾張,一並揣了起來。
許暮洲低頭翻找著,挑出紀筠的那張揣在兜裡,然後把剩下的幾張卡疊在一起,三兩下撕成了碎片,隨手扔進了電梯旁邊的垃圾簍中。
到達的電梯發出叮的一聲提示,電梯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等到許暮洲再走出電梯時,臉上方才那副誠惶誠恐的自責已經消失不見了。
而那張被偷渡出來的信息卡,現在就在嚴岑手中。
“是她。”嚴岑放下手中的卡片,用指尖點了點,確認道:“是紀筠本人。”
“我之前還想過,是不是重名或者是雙胞胎,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許暮洲說著舀出最後一塊豬肚,合著湯一口吞了,然後把餐盤往旁邊一推,整個人往椅子上一攤,開始消食。
許暮洲衝著嚴岑桌上的卡片抬了抬下巴,又說:“我來的路上看了一下背面的信息,上面寫著的住院日期是去年的六月三十號。”
“比C座的錄入信息晚整整一個月。”嚴岑說:“我昨晚看了一下紀筠的信息……在開放區的病例裡,紀筠是去年五月三十號入院的。”
“所以為什麽紀筠的病例會在A座出現?”許暮洲揉著肚子問:“如果說她是病情好轉之後才轉移到C座的,為什麽A座還留著她的病房。”
“那就說明她在A區也有信息存檔,她的失控症狀是隨機的,不確定的,所以才會並存兩份檔案。”嚴岑靠在椅背上,隨手將煙灰彈在窗外,才開口道:“……怪不得她在吃碳酸鋰片和利培酮。”
碳酸鋰片許暮洲聽說過,這是一種治療精神疾病的常規處方藥,許暮洲曾經有個同事患有輕微的雙相障礙,就用這種藥來進行控制。
“利培酮是什麽?”許暮洲問。
“跟碳酸鋰片一樣,是治療躁狂症的藥物。”嚴岑說:“這都是紀筠的處方藥,在三個月之前,她還吃過一段時間治療精神分裂的藥物。但不知道為什麽,隻吃了非常短的一段時間,很快就停藥了。”
“只有躁狂,沒有抑鬱嗎?”許暮洲追問了一句。
“從實際情況上來講,藥物對這躁狂和抑鬱兩種精神狀態都有控制作用……但從我的個人判斷中來看,沒有。”嚴岑說得很肯定:“記得嗎,我跟你說過,她雖然覺得自己有罪,但她的世界中始終有光。”
許暮洲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許暮洲算是大半個工科生,對心理學的知識一知半解,但這並不妨礙他分析。
先前嚴岑曾經說過,紀筠在催眠的夢境中曾經有過懺悔之類的行為,她認為自己有罪,但那個環境中不但有神明聆聽她的懺悔,還有約翰福音來安撫她的心靈。所以雖然這個環境整體看起來很壓抑,但對於紀筠而言,這反倒說明她依舊有一個可供放松的棲息之地。
許暮洲歎了口氣:“所以話說回來,紀筠到底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任務對象?”
嚴岑抽完了那根煙,拉開窗將煙頭碾滅在窗沿上,回過頭衝許暮洲招了招手。
許暮洲不明所以地趴在桌上探身過去問道:“幹什麽?”
嚴岑沒有說話,他自然地伸手從許暮洲的領口勾出那條拴著項墜的皮繩,示意許暮洲低頭看。
——那隻黑色的繡球花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露出了一點輕微的白。
第50章 望鄉(十)
“是她。”嚴岑說。
不用嚴岑說,許暮洲光看著那枚吊墜,也知道他們找對了人。
但繡球花變白的趨勢非常緩慢,上面只是露出了一丁點白色的端倪,如果不仔細看,恐怕還發現不了這個。
這次繡球花變化的時候沒有發燙的情況出現,許暮洲不太清楚這是因為他們找到的線索太少,還是因為什麽別的因素。他將項墜重新塞回衣服中貼身放好,又隔著衣服拍了拍。
“有目標就好辦多了。”許暮洲感歎道:“好歹這次是可以交流的活人。”
嚴岑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任務時許暮洲被孫茜嚇得罵街的場面,他握著拳乾咳一聲,努力壓下上翹的唇角,一本正經地附和著:“是啊,起碼你這次不用怕了。”
許暮洲就著趴在桌上的姿勢懶洋洋地白了他一眼,他整個人被兩碗熱湯喂得暖烘烘的懶得張口,於是不準備跟嚴岑打這個嘴仗。
“不過人也有人的難處。”許暮洲半死不活地哼哼道:“好歹孫茜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人就不好說了。”
“說的很對。”嚴岑由衷地讚同道:“何況人的本能就是偽裝。”
他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亮了一瞬,屏幕上彈出一條微信來。許暮洲順勢打住了這個話題,等著嚴岑先處理自己的事兒。
嚴岑撈過手機解鎖,點開消息看了一眼,然後將挽起的袖子放下扣好,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