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過。”許暮洲連忙說:“但我一直沒想通是為什麽,最後只能歸結與孫茜的主觀思想。”
“確實如此。”嚴岑說:“因為對她來說,茶水間有‘光’,是很正常的事。”
許暮洲頓時明白了。因為老校長在茶水間給了她對抗黑暗的道具,所以在孫茜的心裡,那間房間是乾淨的,不需要警惕的。而不能開門,恐怕是為了不讓孫茜發現,裡面的人並非是“老校長”本人。
“嚴哥。”許暮洲忽然揚了揚手說:“你看過這個報告了嗎?”
“看過了。”嚴岑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問:“怎麽?”
“說起來,你覺得……”許暮洲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準備措辭:“王志剛這種‘主動坦白’的行為,有多少是因為他良心發現。”
“一分都沒有。”嚴岑嗤笑一聲:“他敢跟學校坦白,無非是想爭取個‘寬大處理’,不然他怎麽不敢去跟警局坦白。”
“我覺得也是。”許暮洲歎了口氣:“所以想想這孫子啥事沒有,我就覺得生氣。”
“總會有的。”嚴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人的靈魂永存,肉體不過就是個容器而已。鐫刻在靈魂上的罪孽除非能贖清,否則不能抹消。這輩子不行,下輩子再還也一樣。”
“下輩子……”許暮洲咂摸了一下這個味道,總覺得有什麽地方奇奇怪怪的:“但實際上,下一輩子對於這個人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體驗。沒有上輩子的記憶,也沒有上輩子那些經歷,哪怕他們這一生過得窮困潦倒,悲慘無比,恐怕也很少有人會真心實意地覺得‘我上輩子做了錯事’吧。”
“所以呢。”嚴岑看著他,耐心地等他把這句話說完。
“人一生中所有的思想都來源於知識和經歷,但每一輩子結束,人就相當於被格式化了一頓。那些所能影響人思維的所有因素都將不複存在,命運的輪盤重新歸零,並且所有的選項被隨機打亂。”許暮洲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繞,他刻意放緩了語速,像是在一邊思考一邊表達:“所以人的上輩子,和下輩子,從實際意義上來說,不應該是兩個人嗎。”
還不等嚴岑開口,許暮洲自己都覺得自己不知道在鑽什麽牛角尖,他皺了皺眉,抓了一把頭髮。
“哲學課太害人。”許暮洲歎了口氣:“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學成牛角尖本尖。”
“所以審判系統的罪孽評判周期很長,還有以功折過的,罪孽與否無非是你所能看到的片面結果。”嚴岑覺得他這模樣實在有點可愛,不由得輕笑一聲,好心安撫道:“還記得這世界是靠什麽平衡的嗎——情緒。這些情緒是最能反映一個人善念和惡念的,本性善良的人不會因為窮苦而作孽,但是相應的,罪惡的人也不會因為富有而停止作惡。永無鄉存在多年,自有一套生存法則。”
“別說了。”許暮洲痛苦地捂著臉吐槽:“辯證唯物主義和實踐唯物主義的碰撞是不會有輸贏的。”
嚴岑沒聽懂,下意識問了一句:“什麽?”
“沒什麽。”許暮洲抹了把臉,決定離開這個車軲轆話題:“我只是突然好奇……既然永無鄉是平衡世界的系統,那你們身在這裡,會不會有了解自己上輩子的機會?”
嚴岑唇角的笑意有短短一瞬的凝滯,但那種感覺轉瞬即逝,他眨了眨眼,又恢復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這暫時是個秘密。”嚴岑說:“等你離開永無鄉那天,我會告訴你。”
第40章 中轉(五)
永無鄉的日子很清閑。
工作性質特殊的好處大概就是上下班的界限無比分明,還不用在下班時間應付奪命連環Call。許暮洲在第二天睡了個自然醒,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
永無鄉可能是財大氣粗,無論什麽時候起床餐廳裡都有溫熱的飯菜,一樓大堂的小攤位上永遠擺放著整排的飲料,就像是有一位經驗豐富的管家在虛無中照應著永無鄉的每一位工作人員。
那夜長談後,第二天一早許暮洲就去超市提交了申請表,除了手表之外,他還額外申請了一套紙質日歷。或許是因為不涉及任何信息傳輸渠道,所以超市那邊很容易就批準了,在第三天的時候許暮洲就拿到了想到的東西。
許暮洲端著日歷盤算著牆上哪裡好掛的時候,嚴岑才剛剛結束補眠起床,他睡眼惺忪地走出臥室,正準備去陽台補一根晨起煙,就被許暮洲臥室傳來的一聲巨響給鑿清醒了。
嚴岑那一瞬間差點以為許暮洲是心理壓力過大,以至於對永無鄉產生了遷怒心理,準備從他臥室開始拆家。
“……你。”嚴岑倚在門口,遲疑地問:“在幹什麽?”
許暮洲一根釘子還沒砸完,被突然出聲的嚴岑嚇了一跳,差點從木凳上一腳踩空。嚴岑眼疾手快地撈了他一把,才免得這位新同事剛剛休假就工傷。
“沒看見嗎?”許暮洲被嚴岑救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大咧咧地衝著嚴岑一晃手裡的錘子,往牆上一指:“釘釘子啊。”
嚴岑:“……”
“怎麽?”許暮洲後知後覺:“永無鄉嚴禁往牆上釘釘子?”
“那倒不至於。”嚴岑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微妙:“……你是覺得這裝修不太符合你的心意?”
“誰說的,我覺得挺好的。”許暮洲回手一撈,從床上撈過一本紙製品:“這不是為了掛這玩意嗎。”